吳夫人心里突然變得很亂,也理不出個頭緒。
那六十四抬妝奩此刻就擺在靖遠侯府的前院,以供眾人觀看。
但凡與蔣軒成親相關之事,吳夫人都是要大張旗鼓地來辦。
故而今日靖遠侯府的前院聚集了許多親朋好友。
靖遠侯蔣成化是老侯爺的獨子,蔣家這邊來的人大都是些叔輩親戚,另外比較主要的就是鎮北將軍府姜家,以及吳家的人了。
除去這些親戚,還有許多平日里走得近的女眷,包括榮恩街上另外兩家,燕國公府和武定侯府都有人來,當然也少不了承平侯府。
此時的承平侯府二夫人湊到吳夫人身旁。
“看來世子夫人家底很是雄厚呢,您總算沒白出那么多聘禮!”
二夫人對這門親事的來龍去脈了解得很,靖遠侯府送去了多少聘禮,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看著院中堆放的全份妝奩,恐怕與那聘禮也不相上下。
吳夫人聞言并沒接她的話,只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陸清容的嫁妝,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吳夫人也有些按耐不住,趁著院中人少之時,帶著呂媽媽走近細看起來。
第一抬放著一盤各式首飾,與后面的那些東西相比,倒是并不十分顯眼。
這正是成陽公主賞給陸清容的添妝。
雖然陸亦鐸和尹屏茹心里都有些不大情愿,但畢竟公主的身份擺在那里,按照大齊朝嚴格的等級規矩,也只好把它拿來做了第一抬。
而往后一看,就越來越夸張了。
東西好壞暫且不論,只說陸家這種密集擺放的方式,吳夫人和呂媽媽就都是頭一次見。
即使在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之上,也擺滿了一應物件,鏡箱、燈臺、花瓶、座鐘。還有不同季節各種樣式的帳子。這里每樣東西拿出來,都可以單獨當做一抬了。
再往后看,同樣還是如此。
衣櫥里塞滿了四季衣裳,梳妝臺內填放著金銀珠寶。像是書桌、琴桌這一類不好往上堆東西的物件,卻是大的套小的,好幾個桌子拼在一起也算作了一抬。
更不用說那些大大小小的樟木箱子,里面無論是擺設物件、首飾器皿,還是綾羅綢緞、衣衫被褥,皆是裝得滿滿當當,想伸一只手指進去都費勁。
怪不得方才抬嫁妝的那些人一個個都顯得十分吃力的模樣。
“這位陸四小姐的嫁妝,看著一點兒都不比咱們送去的聘禮少啊!”此時呂媽媽終于忍不住感嘆道。
這話不用她說,吳夫人自己也能看出來。
此時呂媽媽像是又突然發現了什么:“您看后面這些妝奩,怎么感覺和咱們的聘禮那么像呢?”
吳夫人聞言。也順著呂媽媽的視線望過去,果然覺得十分眼熟。
只是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那并不是靖遠侯府送去的聘禮,只是物件的類型十分相似,卻都換了不同的樣式。
“看來陸府還真是費了一番心思呢。”
吳夫人語氣難免有些陰陽怪氣。
但是轉念一想。當時的聘禮之中可是還有大量的真金白銀,這些在陸清容的嫁妝單子上可都并沒有看到,這才又有些緩和地開了口:“總歸都是些明面上的東西,做給旁人看的罷了!”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別人聽的,還是安慰自己的。
呂媽媽了解吳夫人的心思,嘴上應和著“的確有些華而不實”,心里卻覺得恐怕不是那么回事。
院子里擺放的這些妝奩。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便拆成一百二十八抬也并無不妥,但陸家卻硬是塞進了六十四抬之中,如此低調而不張揚,難道也是做給別人看的嗎?
而且,若是嫁妝單子上的銀兩少一些。倒還說得過去,可現在不是多少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
那就讓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陸清容陪嫁的銀兩,根本就沒有被列進去。
吳夫人又何嘗想不到這一點。只是實在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而已。
“你趕緊去多叫點人來,把這些妝奩直接抬去榆院!”吳夫人吩咐道。
“您看……是不是等陸家送妝的人走了之后再抬過去?”呂媽媽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妥,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口。
“不用。”吳夫人仍然堅持,“現在就去!”
看著這些東西擺在眼前,她就無法抑制心中的煩悶。
呂媽媽也只好點頭應是,下去喊人把嫁妝抬去榆院。
而此時的陸亦鐘和陸呈杰,也來到了榆院。
按照大齊朝的習俗,原本蔣軒是應該出面招待前來送妝之人的。但今日陸亦鐘他們自打進了侯府的門,就一直沒見到蔣軒的影子。
根據吳夫人的說法,是他身體不適,不便見客。
陸亦鐘和陸呈杰這才在侯府管家的陪同下,來了榆院探望。
一進院門,就見到迎面走來兩個粉衣丫鬟,描眉打鬢,妝容精致,有說有笑地從他們身旁走過之后,仍然能聞到一陣濃郁的混合香味,嗆得陸呈杰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再往里走,發現在這榆院之中的丫鬟還真是不少,且皆如門口見到的那兩個一般,涂脂抹粉,香氣撲鼻。
陸呈杰皺起眉頭,不由想起往日聽到的那些關于靖遠侯世子的流言。
而陸亦鐘心中也有些納悶,世子還病著,院中的丫鬟們卻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還都有說有笑,哪里有半點侯府的規矩,而旁邊帶路的管家卻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似是對周圍的一切早就習以為常。
待走到內室門口,又碰到兩位綠衣丫鬟,身姿似柳,眉目如畫,裊裊婷婷地從屋里走出來。
這次連陸亦鐘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只有陸呈杰仍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進入內室,才發現蔣軒并非如他們所想的一般臥床休息,而是坐在內室的外間里看書,雖然身上那件玄色素面袍子將他的臉色襯得格外蒼白,卻也沒有絲毫孱弱之感。
見到他們進來,蔣軒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書,面帶微笑地望著二人。
“我們今日送妝而來,聽聞世子爺身體有恙,想著要過來探望一下才能放心。”行禮之后,陸亦鐘率先開口。
“那是早晨的事,現在已經好了。”說著,蔣軒立刻站起身來,“沒能親自去迎接,還望二位不要見怪才是。嫁妝擺在前院吧?要不我現在過去一趟?”人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要出去的樣子。
一旁的陸呈杰聞言,心中不禁腹誹起來,這讓他們如何回答?
然而蔣軒的話音剛落,陸亦鐘還來不及回應,就聽到外面突然傳來有些嘈雜的聲音。
“世子爺,夫人派人把那些妝奩盡數搬來了榆院,此刻就放在廳堂前面的院子里。”剛才出去的其中一個綠衣丫鬟進來稟告。
陸亦鐘二人聞言不禁十分詫異,這就看完了?也太快了吧!
而原本對嫁妝之事完全沒放在心上的蔣軒,一聽這話,也開始有些好奇。
這可一點都不像吳夫人的行事作風!
“這倒是更近了。走,我也去看看!”
說完,蔣軒率先走出內室。
眾人來到院中,只在那些妝奩之間轉了一小圈,蔣軒心中便有些了然。
今日是吳夫人讓他留在榆院好好休息,為明日成親做好準備,而他自己也樂得清靜,不愿去湊這個熱鬧。
現在見了陸清容的嫁妝如此出人意料,他倒是有點后悔沒去前院,吳夫人見到這些時的表情,必定十分精彩……
親自將陸亦鐘他們送到了榆院門口,蔣軒方才又折回院中。
走過堆放在那里的各色妝奩,想起那日在陸府見到陸清容時的種種,蔣軒步入內室的瞬間,嘴角不由微微翹起,恐怕這次某些人的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