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倒不是信口胡說,陸芊玉的確要成親了,就在三日之后。
陸芊玉和尹子昊的親事,原本是過了年就要辦的,不湊巧趕上太子驟然薨逝,無奈只能等著整整三個月過去,方才重新提上日程。
好在一切很早就已經準備妥當,尤其尹家和陸家本就走得近,更是都在盼著這場親上加親的喜宴。
提前一天,陸清容便帶上給陸芊玉準備好的添妝,去了陸府。
坐在去陸府的馬車上,陸清容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
承平侯府的動作比宋世祥承諾的還要更快,據說那日當天下午就有媒人去了賀府提親。
賀致遠和馮氏都是愿意的,當初他們就對承平侯府青睞有加,更何況與長房長女賀清寧相比,賀清宛這個讓他們一直覺得有些不光彩的身世,更算是高攀了宋家。賀楷也是同樣贊成。唯獨邱沐云不十分情愿,卻暫時無計可施,只在心中盤算著,等到問名納吉之時,看能不能想法子找出些沖撞來。
然而那日在沁宜院花廳中的事情,尤其是宋世祥關于那帕子的解釋,很快便被人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據說這兩日在京城之中,繪聲繪色講述此事的人不在少數。以至于原本有看中了賀清寧的人家,都開始擔心自家名聲受到影響,連忙更換了人選……
想到此處,陸清容也只能無聲嘆息。
馬車沒過多久便停在陸府門前。
陸清容先是去正院給太夫人請安。
陸亦鐸和陸亦鐘都不在府里,漠北開戰,兵部自然忙得人仰馬翻,而太子喪期剛過,禮部的事情同樣少不了。故而他們二人只有明天辦喜宴時才能休沐。
日漸蒼老的陸太夫人,精神愈加不濟,一共也沒跟她說上幾句話,就沖她擺了擺手,讓她去東院了。
陸清容來到東院,先是去正屋見尹屏茹,發現母親并不在府里。這才轉去了后面的紫藤閣。
尚未進屋。便聽到里面傳來陣陣笑聲。
原來不只是陸芊玉在,陸芳玉和江云佩也來了。
“你們竟然比我還要早!”陸清容款步而入,“什么事笑得這樣開心?”
只見江云佩坐在廳堂右側的圈椅上。含笑不語,坐在她對面的陸芊玉臉色微紅,扭捏著也沒說話。
“誰讓你最晚到!”陸芳玉坐在陸芊玉旁邊,掩嘴而笑。打趣的味道十足,“我們正在吃點心呢!”
陸清容看了一眼。三人座位旁的紫檀木桌之上,皆放了許多青瓷小碟,都是些椰子酥、藤蘿餅、藕粉桂花糖之類的點心,樣式繁多。卻是越看越眼熟。
陸清容挨著江云佩坐了,這才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還能有誰!當然是尹家姑爺了!”陸芳玉說道。
話音一落,陸芊玉立刻眉目含嗔地向陸芳玉瞪過去。
陸清容心下了然。跟著湊趣:“現在要這么稱呼表哥了嗎?”
“這可不是我說的,剛才荷葉端這些點心進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喊的。”陸芳玉笑著解釋道。
陸芊玉心里腹誹著荷葉的笨頭笨腦,卻并不接著這話往下說,轉而沖著陸清容問道:“我怎么看你兩手空空的,你的添妝呢?”
“已經讓綠竹拿給荷葉幫你收好了,總好過直接給你,反而慌手忙腳地摔壞,或是干脆不知道放哪里找不到的了!”陸清容理所應當地說道。
陸芊玉輕輕哼了一聲,知道她這是實話,也不反駁,只是煞有介事地說道:“你現在可是靖遠侯世子夫人,咱們這里面最……體面的人,你可不許小氣!”
陸芊玉原本是想說“最有錢”的,但想起昨晚母親拿給自己那一盒裝得滿滿的銀錢,登時有些沒底氣,這才臨時改了口。
陸清容聞言失笑,她給陸芊玉準備的添妝絕對不能算小氣,無論是那件金蕊流霞翡翠擺件,還是那對玻璃種同心環耳環,說是珍品都不為過了。
但她并未直接講出來,而是調侃道:“就憑二姐你這勁頭兒,以后當家理事肯定手到擒來!”
“你們都取笑我!”陸芊玉佯裝生氣道。
“這話從何說起?”陸清容才不信她是真生氣。
“剛才大姐就說……說我現在看著倒是和二嬸有幾分像!”陸芊玉氣呼呼地說道。
這一次連江云佩都忍不住跟著笑了。
陸清容聞言,才想起今日一直都沒見到二嬸耿氏。
“二嬸這些天,還好吧?”陸清容問道。
陸芊玉搖了搖頭:“這就說不好了,平日里去正院給祖母問安,倒是也能見到,就是二嬸這些天話都格外少,和以前很不一樣。”
陸芳玉在旁邊輕嘆一口氣:“畢竟蔓姐兒的事還懸著,最不放心的肯定就是二嬸了。”
陸清容跟著點了點頭。
自從太子薨逝,已過三月,對于東宮的人該如何安置,皇上竟是沒有一句旨意。
是搬去其他宮殿,或是仍舊住在東宮,總該有個明確的說法才是,但任憑旁人如何提醒,皇上就是不下旨,讓人倍感圣心難測。
而作為沒有子嗣的太子側妃,陸蔓玉的未來便陷入這種懸而未決的恐慌之中。
陸清容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陸蔓玉,心里惦記著,打算想辦法進宮去看看她。
但此情此景,正是喜慶的日子,也不好一直糾纏這事。
“母親和大嫂怎么都不在?”陸清容納悶道。
“母親和大嫂去光隱寺了,說今日好像是個什么日子……總之特別適合拜佛就是了。”陸芊玉也不懂這些,“大哥上午要去送妝奩,沒人帶著煦哥兒念書,她們便把煦哥兒也一起帶去了。”
“沒想到煦哥兒小小年紀竟這樣喜歡念書。”陸清容感慨道。
“是啊!”陸芊玉提起這個弟弟也有說不完的話,“自從褚先生走了之后,他就每天跟在大哥后面,甩都甩不掉,提的問題時常能把大哥問得啞口無言!那些文縐縐的話,我也學不來……后來跑來找我,央求我帶他去女學,說要找先生請教什么《易經》。你說他小小年紀的,學那些做什么!”
陸清容忍俊不禁,在她印象中,煦哥兒還是一個臉上永遠掛著笑容的孩子,有時甚至文靜得像個姑娘,沒想到突然也變得這樣有個性。
“你真帶他去了?”陸芳玉好奇道。
“那倒沒有。”陸芊玉解釋道:“他還是個不滿六歲的孩子,按說去趟女學也沒什么,只不過這三個月女學停了課,連甄先生都回山西去了。”
這陸清容倒是知道的。
原本甄先生是常去侯府的,但太子喪期這段日子,撫琴一類皆屬禁忌,而這正是請甄先生過府的說辭,便也只能作罷。甄先生回山西之前,是知會過自己的。
而燕國公府的女學,雖然唐玥和唐珊都已經出嫁,府里卻并未撤去墨香院的學堂,仍舊保持著以前的模樣。但女子讀書畢竟是個稀罕事,且琴棋書畫又都涉及了些,燕國公府也擔心在這種特殊時期惹上麻煩,故而才停了三個月課。
陸清容這時對身旁的江云佩說道:“若是此時你大哥在就好了,我突然發現,我們家這個煦哥兒,許是跟他會十分投緣呢!”
江云佩只是微微一笑,倒是陸芊玉連連點頭:“真是被你猜中了!聽大哥說,江公子在府里的時候,煦哥兒的確是更喜歡追著他些!”
聽著陸芊玉用如此爽朗的語氣提到江凌,陸清容著實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再次把目光轉向江云佩,陸清容方才想起,此時她的夫君和大哥,都同蔣軒一行去了漠北戰場。
“你大哥,還有武定侯世子,可曾帶過消息回來?”陸清容關心道。
“上個月曾經報過平安,旁的都沒提,之后就再沒消息了。”江云佩輕聲說,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嗯,我也是一樣。”陸清容斟酌著開口,“能報平安回來,已經不容易了。而且這沒消息……其實又何嘗不算是好消息!”
江云佩心領神會,含笑沖著陸清容點了點頭。
陸芊玉那邊卻面露不解地問道:“你們兩個怎么回事,不過才分別了一月有余,就這般思念了?”
旁邊的陸芳玉忍不住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陸芊玉不服:“就好像今天,你們說不能見表哥,會不吉利,我不是就好好聽話了,而且也沒怎么想起過他!”
“那能一樣嗎!”陸芳玉有些哭笑不得。
“有什么不一樣?”陸芊玉眨著眼睛,一臉不解。
陸清容和江云佩坐在對面看著,都覺得十分有趣。
最后還是陸清容笑著起身,對陸芳玉說道:“我和江姐姐去看看母親回來沒有。”
江云佩會意,立刻起身跟了陸清容出去。
陸清容一直覺得,陸芊玉怎么想的不好說,但對于陸芳玉來講,總是需要一些空間讓她們姐妹二人單獨親近些的。
江云佩沒有多問,她完全理解陸清容的心思。
二人走出紫藤閣,并沒有去正屋,而是在院中的紫藤花架旁駐足,看著那纏繞其上藤蔓隨風搖曳,各自出神了好一會兒。
最后還是江云佩先開了口。
“漠北的那些番蒙人,你可曾有過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