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將藥方遞過來。
陸清容拿著端詳了好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
她對中藥這東西,算是一竅不通。
因怕令人生疑,陸清容之前吩咐墨南,讓他派人出去一味一味問的,如今總算集齊了一張完整的方子。
“這里面,沒有什么不妥的藥材吧?”陸清容問道。
“說是沒有,單拿出每一味,皆是尋常不過的藥材,所以問得極為順利,也并未引人注意。”綠竹回道。
“嗯。”陸清容緩緩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慮并未打消。
即使她再不懂醫理,也明白這藥性必須搭配起來才能起效的道理。此刻只知道這里面并沒有哪味藥帶毒性,卻不代表混在一起仍然安全。
以防走漏風聲,陸清容并不打算去請教大夫。
那些藥材和藥渣她已經收了起來,原本是該等蔣軒回來再做定奪的。但她就是有點不放心,怕萬一丟了,亦或保存不妥,那可就前功盡棄了。如今這方子雖然她看不懂,但每個字都是認識的,記在自己心里也能踏實不少。
畢竟當初為了拿到這些藥材和藥渣,她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突然想起之前靖春堂的陳姨娘和衛姨娘,陸清容沉聲問道:“沒了兩位姨娘,那幾個暫避在莊子的丫鬟,再過些天就把她們接回來吧!”
“奴婢也正惦記著這事!”綠竹連忙說道:“眼瞅著天氣漸熱,她們當時帶去的大都是春天的衣裳,若是過些天才能回來,您看是不是派人給她們送些夏天的衣裳?”
陸清容點頭道:“我差點忘了這事!那就讓采梅和采蓮帶幾個小廝跑一趟吧,你現在就把她二人叫來。”
綠竹得了吩咐。不一會兒就領了二人進屋。
陸清容已經有日子沒見過她們了。
平時她的寢食起居,完全用不到這二人,而且即便是蔣軒沒走之前,也很少再讓她們進內室了。
此時看到她們,陸清容不禁微微一怔。
只見二人依舊是一襲綠色衣裙,卻都像變了個人似的,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這若不是綠竹領著她們進來。陸清容想認出是誰估計都費勁。
定睛看了片刻,陸清容才發現有些不對勁,面前二人和昔日相比最大的區別。還不是在妝容上,而是身形。
“你們怎么瘦成這樣了?”陸清容蹙眉。
這兩人起碼比之前少了十幾斤的樣子。
“奴婢并沒有瘦多少!”采蓮立刻搖頭,不肯承認。
一旁的采梅輕輕拽了她一下,才對陸清容恭敬地回道:“有勞夫人掛心了!我們前些天吃壞了肚子。已經去前院領過藥,這幾日便好了。許是天熱換了薄衣裳,所以看著還差一些。”
陸清容狐疑地打量著二人,不知道她們這又是搞的哪一出。
沒有過多理會,她直接吩咐了讓她們去莊子送衣裳的事。
采梅和采蓮立刻應下。出去準備了。
陸清容這才轉頭問綠竹:“這倆人怎么回事?”
“好像是生了幾天病,不過聽別人說起過,即便好的時候也沒怎么見她們吃東西。”綠竹如實道。
“前院領藥很方便嗎?”陸清容突然問道。
“前院有間藥室。一些常用的藥材都是有備著的,府里下人們有個頭疼腦熱。一般就是直接過去取了藥吃,省得次次都要出去府外看診。藥室里的林管事,據說早年曾經在醫館里坐過堂,府里的丫鬟婆子們都很信任他的醫術。”
“里面的藥很多嗎?”陸清容又問。
“據說侯爺病了這么些年,里面的藥是越來越全了。”綠竹解釋道:“不過侯爺用藥必須用太醫的方子,那個林管事沒資格插手。”
“走,咱們出去溜達一圈。”陸清容站起身來。
“您要去藥室?”綠竹有些拿不準。
“當然不是!”陸清容失笑,邊走邊說:“咱們去世子的書房,看看有沒有藥理之類的書冊。”
在陸清容的印象中,蔣軒的書房存書很雜,除了經史子集、野史雜記、地理天象之類,說不定也有與醫藥相關的。
綠竹跟著陸清容來到世子爺的書房,原本心里有些擔心,知道墨南一直收著書房的鑰匙,不讓任何人入內。
沒承想,見了來人是陸清容,墨南連問都沒問一聲,就直接將書房里外間的門都打開,請了她們進去,他自己則沒有跟著,只是立在門外等候。
進了書房,陸清容主仆二人在里面好一番查看,任書架上的種類何其繁多,愣是沒見到一本跟醫藥相關的。
就在陸清容打算離開之時,偶然注意到屋子北側黑漆木書架的西側,擺著一只樟木箱子,隨開一看,忍不住讓她十分驚訝。
里面竟是整整一箱子的醫書。
從《神農百草》到《本草綱目》,應有盡有,靠墻的一側有一些散落的藥方,甚至在角落的位置還有一套前朝醫案……
陸清容難免感慨。
昔日聽過不少關于靖遠侯世子身體虛弱的傳聞,后來蔣軒曾經與她坦白,這不過是障眼之術罷了。
此時再看到這些醫書,她心里明白,這些跟蔣軒自己的“病”應該沒什么關系,想必他也對姜夫人的驟然離世一直耿耿于懷。
陸清容索性在窗邊的紫檀木圈椅上坐下來,靜靜地翻起那些書。
綠竹也隨手拿起一本,坐在旁邊的錦凳上看起來。雖然她懂的少,但字都是認得的,而且那方子正是她將每一味藥謄抄在一張紙上,此刻幫著找一找類似的藥方,還是能勝任的。
書房里變得極為安靜,只是偶有翻書的聲音……
與此同時,回了自己屋里的采梅采蓮二人,卻是嘀咕個不停。
“夫人都看出咱們瘦了,這樣會不會不大好?”采蓮有點發愁。
“夫人不是也沒再追究么,你怕什么!”采梅語氣淡然。
“我不是怕……”采蓮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我是餓了。要不咱們先好好吃幾天飯吧!萬一咱們再把自己餓出個好歹來,步了陳姨娘和衛姨娘的后塵……”
采蓮說完,面帶期盼地看著采梅。
采梅不為所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這主意可是你出的,難不成你自己先堅持不住了?”
“那倒不是。”采蓮撇了撇嘴,“我是想著,世子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咱們是不是太著急了?”
采梅沒再理她,直接過去躺在床上,片刻后才說道:“早晨已經喝過小半碗粥,今天我都不會再吃東西了,你若是忍不住,隨便去吃便是!”
說完采梅翻了個身,只留給采蓮一個后背。
采蓮略顯尷尬地絞著手中的帕子,好半天才下定決心,也去自己的床上躺了。
算起來她們近日來都是這么過的,基本很少吃飯。好在她們平日里也沒什么活可干,尤其現在蔣軒不在府里,她們連隔三差五去獻殷勤的工夫都省了。
陸清容卻早就把這二人的事忘在了腦后,一心只專注在眼前的書上。
蔣軒所存的這些醫書,由淺入深,十分適合沒有任何基礎的人看。
陸清容此時也沒有那么急迫,并不是非要在一時半刻內找出一模一樣的方子,既然時間充裕,她索性就這樣循序漸進地看了下來。
滿滿整箱的書,這一看,一個月就這么轉瞬即逝,卻連一半都沒有看完。
這一日,陸清容并沒有像往常一般去書房,而是來到了楓院。
今天正是邱瑾亭的兒子滿月。
說來也奇怪,這孩子從生下來,一直到滿月,竟是還沒有起名字。
吳夫人是有些著急的,催著蔣軻選個有福氣的名字,卻總是被他以各種理由拖延。
尤其蔣軻提到這孩子生得早了些,身子格外瘦小,弱不禁風,太早起名字反而不妥,還是多積攢寫時日,方才能受得起一個好名字。
吳夫人這才應允。
于是整整一個月里,楓院上下都只是喊著“大少爺”,再無其他。
同樣因為這孩子的身體原因,自打出生以來,無論是洗三,還是今日的滿月,都沒有大操大辦,只是侯府里眾人聚在一起,象征性地過了便是。
鄒太醫已經來過幾次,每次都極為認真地囑咐,這孩子氣虛體弱,萬不能驚著了,一切儀式都應從簡。
吳夫人自然倍加謹慎,好不容易盼來的孫子,她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謹遵鄒太醫的囑咐,不愿出任何差錯,就怕樂極生悲。
而陸清容自從洗三那天之后,就再也沒來過楓院。
今日滿月,一進到楓院的廳堂,就看到吳夫人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兩邊分別是蔣軻和邱瑾亭。
在他們身后,是一個中等身量,白凈圓潤的婦女,約莫二十幾歲的模樣,正是蔣軻請來的奶媽,此刻正抱著孩子站在那里。
陸清容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卻停在那孩子身上再也無法移開。
只見他此時格外乖巧地躺在奶媽的懷中,那瘦瘦小小的模樣,竟和剛出生時沒有太大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