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和蔣軒四目相對,一言不發。
他們都不確定,對方所想的事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樣離奇。
半晌過后,陸清容先是感慨道“沒承想,皇長孫年紀那般小,卻連弒母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都能做出來!當初先太子妃不顧一切替他頂罪,換回的竟是這種下場……”
蔣軒仿佛對“頂罪”二字格外注意,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只是個猜測,無憑無據,總不好貿貿然在陸清容面前提起。
“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先太子妃當初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恐怕也依然會選擇如此。”蔣軒嘴上說著皇長孫的事,心里總忍不住往吳夫人那邊想……
這時,陸清容率先戳破了這層紙“你說,吳夫人這一次,會不會也是在替別人頂罪?”
蔣軒猛一抬頭“你……也有此猜測?”
陸清容見狀,莫名松了口氣,亦不再試探。
蔣軒接著道“吳夫人謀害母親,又屢次給你我設陷,無非就是為了爭名奪利,‘正室’的名分到手了,她便一心惦記著靖遠侯這個爵位……自私自利如她,倘若真有讓她心甘情愿舍命頂罪的人,還能是誰?”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陸清容未見半分驚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過了片刻,她才緩緩開口“其實我并非只是猜測,而是想起了一件事。”
“父親臨終前,曾在靖春堂單獨與我說了些話,你可還記得?”
蔣軒疑惑著點頭。
陸清容又道“父親囑咐我,要對你好生勸阻,莫要再追究當年之事。”
蔣軒不由感嘆“父親神志清醒時,性情的確如此,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下太平最好,粉飾太平亦無不可!”
“父親當時提到了緣由。只是說得含糊。”陸清容極力回憶著,“父親曾說過,‘逝者已去,生者猶在。真相大白固然重要,但我更要保護自己的兒子’……”
這是陸清容印象最深刻的一句。
當初就是這句話,讓她總疑神疑鬼,擔心若是繼續追查當年之事,會給蔣軒招來禍患。
“現在想想。當初許是我錯解了父親的意思。”陸清容愈發確定,“父親口中提到那個要保護的‘兒子’,恐怕并不是你……”
蔣軒初次聽聞,卻很快明白了其中含義。
對靖遠侯臨終遺言的重新解讀,恰恰符合了他們剛剛的猜測。
如若這般,吳夫人極為反常的認罪行為也顯得合情合理了。
此時此刻,陸清容和蔣軒同時念叨著一個名字
“蔣軻……”
似乎再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
蔣軒仍覺難以置信,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時候,蔣軻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子!與皇長孫不同,他可沒有任何早慧的跡象。不過就是個普通到有些懦弱的孩子!”
蔣軒想不通。
但眼前的一切都在昭示著,吳夫人的認罪并非這么簡單。
這時,陸清容自告奮勇道“我去一趟刑部大牢,把這件事弄清楚!”
蔣軒愁眉不展“就怕你會白跑一趟!倘若真的被咱們言中了,那吳夫人就算是死,也絕不會說出實情的。”
“我不是去找吳夫人。”陸清容神色淡然,“不是還有一個呂媽媽在!當年之事,吳夫人為了毀滅證據費盡心力,定然是繞不過她去的。時至今日,咱們就看看她到底有多忠心。是不是為了吳夫人連自己家里人也不顧了!”
陸清容的恨意逐漸顯露,一心要與蔣軒同仇敵愾。
蔣軒動容之余,亦未再阻攔,當下與陸清容商量過細節。親自送她去了刑部。
一天之內,這是陸清容第二次來刑部了。
當初蔣軒被關在刑部小院之時,她幾乎天天都過來,自認為對刑部已經很十分熟悉,殊不知,當她初次見識到刑部大牢的模樣。還是吃驚不少。
暗無天日,潮濕異常,是陸清容最直接的感覺。
自打踏入刑部大牢那一刻,她就再見不到一絲陽光,唯有躲也躲不開的霉爛之氣撲面而來,以及耳邊不斷傳來的喊叫之聲,高呼冤枉的有之,胡言亂語的亦有之。對那些窮兇極惡的死刑犯人來講,司獄和獄卒的呵斥顯然毫無效果。
陸清容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肚子,心中不免暗忖,她決定自己一人前來,堅持不讓蔣軒跟隨,是不是莽撞了些。
但轉念一想,這次的案子對蔣來說終歸不同,如若他在吳夫人或呂媽媽面前難掩怒氣,只怕容易壞事,而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得悉真相的機會,絕對不容有失
陸清容沒有退縮,加快腳步走進了呂媽媽的牢房。
刑部司獄連忙搬了個黑漆圓凳,請她坐下。
伴著微弱的燈光,陸清容看了一眼縮在角落的呂媽媽,便揮手讓其余人先出去,只留下綠竹在身側。
刑部司獄不敢掉以輕心,吩咐獄卒將呂媽媽手上的鐐銬鎖在遠處的石柱上,確定她無法接近陸清容,才帶著人出去。
陸清容這才仔細端詳起呂媽媽,只見她神色渙散,表情麻木,遠比上午在刑部大堂時還要憔悴,想必是吳夫人認罪的舉動對她震撼不小。
察覺出呂媽媽對自己的到來很是不解,陸清容清了清嗓子,不怒自威
“世子爺有官在身,若是親自過來,恐有不便,這才換了我,只為親口問一問呂媽媽,到底為何要毒害姜夫人!”
呂媽媽一上來就被她問愣了。
毒害姜夫人?
這事吳夫人不是已經親自認罪了嗎?怎么才過半天的工夫,就轉到了自己頭上?
世子夫人的厲害,她遠比吳夫人還要看得清楚明白,故而,呂媽媽縱然心中千回萬轉,卻不敢輕易開口。
陸清容也不著急,接著又道“吳夫人雖是在刑部大堂上認了罪,但這詳細口供一直與證據對不上號,最后她終于承認,之前認罪乃是一時失了心智,隨口胡言。真正的兇手不是她,是你。”
陸清容的話停在此處,靜靜看著她的反應。
果然,呂媽媽剛才一直努力維持的漠然之色,頓時變成了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