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夜。◢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1a
薄紗鸞帳,燭影搖紅。
顯然,這是洞房花燭夜。
半開花窗透進銀色月影,月燭相照,半紅半明,映得妝臺銅鏡中的雪玉面孔似妖似魅。
言琢極冷靜。
只定定看了銅鏡里那張濃妝艷抹的臉片刻,就接受了這個新的肉身,繼而迅速將注意力轉至四周。
外間靜謐得異樣,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只有遠處傳來隱隱的宴飲嘈雜聲提醒她這一切都不是幻境。
不管了,趁新郎還沒來,她必須抓緊時間逃!
她輕悄悄除了耳珰,摘了項墜,拔下頭上鳳簪金釵,以免走動起來叮當作響。
本放在桌上,想想又撿起一枚小巧的蓮瓣玉簪捏在掌心。
躡手躡腳越過靠榻上打瞌睡的小丫鬟,果斷撩起落地罩帷簾鉆了出去。
小天井內果然一個人都沒有,前頭廳房亦是昏暗一片,連盞油燈都沒點!
與身后一片喜慶吉祥的大紅洞房形成鮮明對比。
言琢有些奇怪,卻來不及多想,只道天助我也!
借著如水月光,提著裙角踮著腳尖迅速往前廳跑去。
忽“咚”一聲響!
“呲!”
言琢腳指銳疼,小腿猛磕上硬物,上身前傾,一把撲上黒木門,兩扇木門朝內應聲而開!
她收勢不住,整個身子撲空,往門內跌去。
言琢閉上眼,準備硬扛這一摔。
忽身前一暖,環繞住她的是溫熱而結實的胸膛和手臂。
她下意識拽緊那臂膀。
手指所觸之處,肌肉緊致而有力,鼓漲飽滿,這不是一兩月之功能練成的!
廳內這人顯是有功夫在身,被她這飛撲一撞,硬生生帶著她往后退開幾步,化解了這沖力站穩。
從撲開門到站定,不過兩下呼吸間的事情。
言琢第一反應:完了!被人逮住了!
她睜開眼,腦中轉的卻是現下該如何?
饒是她根本沒其他心思,也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間呼吸停頓了幾息。
天下竟有比孟觀還好看的男子?
月色從門外斜進來,剛好將這人面容一半罩在銀光下,一半掩在陰影里。
那明暗相映的沖擊,愈加強調了這張臉上棱角分明的起伏線條,下頜利落,薄唇緊抿,劍眉挺鼻,似神工斧鑿的天作之品。
星目含芒,黑瞳幽深得似覆霜古井,閃著不明意味的寒光緊盯著她,七分冷凝,三分訝異。
手卻沒松開她。
言琢第二反應:再好看的男子也不能留下來洞房!
這種時候出現在這兒的男人,又抱著她不放,除了新郎倌兒還能有誰?
衣裳……仿佛是紅色,裝扮精心華貴,又帶著酒氣,明顯是從前頭筵席上過來的!
淡定!
這個夫君既然有功夫在身,那她要逃走就不能硬取,只能趁其不備了!
言琢深吸一口氣,面上已婉轉斂眉一笑,試探著嬌羞道:“夫君……”
紅唇嫣然,吐氣如蘭。
男子仍那般盯著她。
言琢見他沒反應,只當自己沒說錯話。
這新郎怕是被她的冒然行動給嚇到了,遂低眉順目地柔聲解釋:“我在屋內等得氣悶,便想出來看看。”
這個借口相當合理,吳地延續大唐風氣,加上胡俗南移,戰亂四起,民風彪悍開化。
新娘子沒有非得等新郎來才能揭開紅蓋頭之禮,在喜房等了一晚上,出來看看也屬情理之中。
可那男子聞言,眼中閃過愣怔,抱著她的臂膀僵了僵。
言琢未曾察覺,注意力全在手心里的玉簪上,一面說話,一面將那玉簪露出尖端來。
她見男子未出聲,只當她沒說錯話,身子更軟,往前貼了貼,垂眉低語:“沒想到不小心踢上門檻,幸好撞見你。”
聲音似拔絲的紅薯,又甜又黏,牽牽連連從人耳朵里鉆進肺腑間。
一面說一面無骨般整個人伏上男子胸膛,柔軟的線條完全貼合進去。
這尚是她首次用女色來對付人,雖技巧生硬,但前世見過的酒伎歌伎都是上品,怎么也能學到個兩三成。
幸而方才在屋內照過鏡子,這張臉對男人來說當有一定的誘惑力。
她借用了這人新娘的身子,讓這人占占便宜也無妨,這樣的愣頭青小子,頭回碰女色,最是容易魂不守舍!
只要能離開這里,一切都好說!
她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謹防后頭丫鬟驚醒。
這一眼借著月光掃到那罪魁禍首——門檻,心頭一跳。
那門檻足有半尺!難怪她摔跤!
這是三品大員宅邸才有的規格!
她方才在屋內翻過案上的黃歷,知此地是位于金陵以南的海城,這日是大周正德二年七月十六,和她喝下毒酒的時間相差一月。
既然還是這一年,這家人里出過三品大員,說不定她還認識!
這一轉身,胸口就不自覺在男子胸膛前摩挲了幾下,再一回頭,愕然愣住。
月光下似天神下凡的美男子,鼻端流出暗色液體來。
言琢暗喜之余頗覺意外,果真是個火力旺盛的青澀少年,可就算她誘惑力再強,這樣就流鼻血也太弱了吧?
她手中握緊玉簪,手往前放,落到男子后脖下,蹭得更緊一些,低聲嗔道:“你,流鼻血了。”
男子臉色一僵,放在言琢腰間的手松開,剛要退步,忽背脊大椎處猛地一痛,一陣麻癢感傳遍全身!
言琢心“咚咚”狂跳,一得手立即跳開,果斷沖出門順著墻角一溜煙兒往后跑去。
就算這人會功夫,大椎穴被猛擊也會短暫性四肢麻痹,除非是義兄那樣能移穴的高手!
但這么短的反應時間,移穴避開這一擊幾乎不可能!
男子在她身后立定,也不追,伸手抹了一把鼻端,真的……流血了……
他轉了轉腳尖,皺著眉看著言琢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掏出一方白色絹帕來捂住鼻子。
“少主!”從屋頂上飛下來一個黑影,似一片樹葉輕飄飄落在他身旁,死命忍住笑,眼睛瞪得老大,“您真的流鼻血了!”
“被門給撞的。”男子聲音沉穩略啞,十分磁性,淡定中透著天生一股冷意。
“哦。”黑影應聲,嘴角卻一直在抽,顯然不信。
以少主的身手,門能撞到他?
他這平日里手都不讓女子碰一下的人,方才被那身段窈窕的新娘子貼著蹭來蹭去,忽然受不了也正常。
“猝不及防。”男子似看穿黑影所想,額外多解釋一句。
想想又覺解釋反而更此地無銀,胸口莫名發堵,止住了鼻血將那絹帕捏成一團往那大門砸去。
這新娘子認錯新郎也就罷了,還一定和阿鄺一樣以為他是見了女色才流鼻血!
他整日被各色女子圍著,站在花叢堆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怎么可能為了女人流鼻血!
也就是說這蠢女人不但推門撞傷了他,還誤會了他,然后更用個撓癢癢的東西扎他大椎穴!
這就是白家二郎娶回的那傻姑?!
他還真是小看了她……
不過,難道情報出了錯?
柔軟的絹帕竟似硬物撞上木門,發出沉重一聲悶響。
后頭有輕微響動,阿鄺驟然豎耳,壓低了嗓門:“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