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沒有回房,在白家祠堂外坐了一夜。◢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待天蒙蒙亮時,起身去了白夫人院內。
“二郎?”徐嬤嬤見到白翊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衣衫上還全是血,嚇得一哆嗦,慌慌上前扶住他。
“我要見娘。”白翊垂著頭,臉上神情似笑又似哭。
徐嬤嬤領著他進了堂內。
白夫人一早起了,早得了消息說白大郎已被安全救出,孫誠已死,白家之圍已解。
燃了三炷香,凈手更衣完畢盤腿在榻上念經謝佛,見到白翊這副模樣進來先皺了皺眉。
“你大哥呢?衣衫不整,如何見尊長?”
白翊“撲通”就跪了下去,二話不說嚎啕大哭起來。
白夫人嚇一跳,讓徐嬤嬤去關了門,站到他身前冷冷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只哭不說話是想讓我自個兒猜嗎?”
白翊漸漸收了情緒,直起身來哽咽道:“娘!我,我報仇了!我殺了孫建仁!”
白夫人臉色“唰”就白了,捏著手中一大串菩提子佛珠蹲下:“你說清楚!孫建仁活著?找到你了?”
白翊搖搖頭,解釋道:“孫誠就是孫建仁,是白予審出來的,他們活捉了他,我沒想到他就是孫建仁!我親手殺了他!”
白夫人臉色陰晴不定,“那旁人可知道了你的身份?”
白翊搖頭,“他是孫家最后一個,這下真死絕了!我,給阿爺阿娘還有二郎都報仇了!”
說著眼圈又紅了。
白夫人眼中也泛起水光,哆嗦著坐到地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是報仇了,可我的二郎……”
白夫人話停下來,肩微微聳動。
白翊抹一把淚,跪地磕頭道:“我明日就去給阿爺阿娘上香!給二郎上香,拿孫賊血肉去祭奠!”
白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提著帕子沾了沾眼角,轉過頭來看著白翊,“你不是陪著大郎嗎?是白予叫你回來的?”
白翊抬起頭,也有些迷茫,“正是,他似乎是特意來告訴我孫誠是孫建仁,我立即騎馬趕了回來。”
白夫人捏著帕子的手纏得緊緊的,緊張問:“此前我讓你找機會看他右手大拇指,可看過了?”
白翊點點頭,“在救出大哥之后我假裝碰掉他扳指看過,右手大拇指內有點印記,不過他五指并攏,戴扳指時動作又快,我沒看太清。
印記?白夫人只覺頭有點暈,扶著椅背方站穩。
她深吸一口氣,“等白予回來,立即讓他來見我!”
言琢睡醒時,馬車正好停下來。
甜果兒見到言琢興奮不已,和白予合力將蕓兒抬上馬車。
白大郎和白予坐上車架,得知孫誠死了個透心涼,振奮輕松得揮著馬鞭讓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起來。
蕓兒臉色仍然蒼白,比起那日在屋頂上見到更為清秀纖弱,眼里含著淚,掙扎著要起來朝言琢叩謝。
言琢微笑著扶穩她,“不單是為救你,我們和孫誠本來就有仇。你若要謝,待養好傷再好好謝吧!”
蕓兒感激得無以復加:“蕓兒無以為報,愿伺候娘子左右!”
言琢搖搖頭,抿唇道:“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再說百遍也是不用,你養好了傷便家去吧!”
蕓兒垂下長睫,“蕓兒已無家人無親眷。”
言琢一愣,又是個孤女。
“家父本是新昌太守,北周軍攻城時戰死,我茍活于世,逃難到海城,不想被個同鄉騙進了那火坑。
“若是家父知曉,必會讓我以死脫身,就是失了性命也不該失了清白。可我不想……”
她聲音里帶了些哽咽:“我還想活下去,憑什么那些惡人都能活,我這樣無罪無過的卻還要去死!
“我只想活著,無路可走才從了,不是自愿墮入風塵,只要您不嫌棄我,蕓兒愿一輩子伺候您!”
“你做得對!”言琢沒想到她本身竟是官宦之女,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柔聲道:“我并非嫌棄,只是想著你有更好的路便走,若沒有,就留在我身邊罷!”
她也確實需要一個對她全心全意又不會對她身份起疑的幫手。
將來要去金陵,甜果兒一個幫手不夠。
蕓兒則驚喜抬起頭來,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寧淪落風塵也不愿以死明志,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墮落下賤,她說這些也并不是要言琢理解她,只是說起身世,不由感慨一番,沒想到言琢竟直言她做得對!
言琢看出了她的心思,抿唇道:“命是自己的,名聲是給人看的。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人在亂世本就難,女子更是難上加難。那些逼良為娼的人都沒死,被逼的人為何要死?
“有的時候老天爺讓你能選擇的路,并沒有你想走的路,甚至是根本不給人選擇的機會,直接把你推上絕路。
“但只要命還在,就總有絕處逢生的時候!”
言琢看著車窗外,目光淡然,平靜語氣下透著一副錚錚不服輸的鐵骨。
蕓兒被她話所感,一時沉默下來。
白予在車架上坐著,耳朵動了動,捏著馬鞭的手緊了又緊。
“少主?”阿鄺一側身,見白予整個人泥塑一樣,手頭捏著個斷頭馬鞭發呆。
白予被他一喚,低頭見自己已將那馬鞭捏斷,隨手一扔,若無其事道:“這么不經用!”
他說著回頭看了看,車簾垂下,簾內無聲。
白大郎回了白家,白夫人在內堂獨自見了他,母子二人自是一番感慨。
許久后白大郎出來,神色復雜,讓白予進內堂去。
白予有些發困,在屋內用井水搓了搓臉,再好好戴上面具,進了白夫人院內內堂。
堂內只有白夫人一人,陳設簡單樸素,幾案榻椅無一點綴,混似清修多年的模樣。
白予心內有一絲惻然。
“白予見過夫人!”白予朝白夫人恭敬施禮,垂著頭聽她吩咐。
靜悄悄的。
白夫人未說話,視線鎖著他,一步,一步,走得沉而慢站到他面前。
白予能察覺白夫人的目光將她罩了個嚴嚴實實,下意識將手往袖里縮了縮。
白夫人從他眉眼臉頰下巴肩膊一直往下看到他半縮在袖中的手,停住。
張了張唇,開口,“把你右手,伸出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