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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這看似含蓄,實則目無尊長的話,又思及他那張不必去看必定也全無字跡的考卷,王杰不由冷笑了一聲,目色凜然道:“試題既是重出,亦不可能過于南轅北轍。來乐文小说網,http://www.lwxsw.org/咸安宮官學里的先生,還不至于連這點區分品斷的能力都沒有。”
“王大人似乎忽略了一點——這肄業考,是我等的肄業考,大人此舉公正與否,亦需得我等來從中評斷,王大人只按己意便做了決定,不知是將這場我等等了整整五年的肄業考視作何物了?”
于齊賢此言一出,四周氣氛變得更為令人窒息起來。
竟然敢同萬歲爺派來的監考學士說這等話……
可真是不怕得罪人!
王杰的臉色鐵青著。
他和于敏中在前朝便有些不對付,當下情形不免讓他認為于齊賢是刻意在與他作對。
可他為官多年,就連之前他教過的幾位阿哥和前太子,也不曾敢這樣跟他說過話!
然而但凡知道些咸安宮官學中形勢的人,必然都知道于齊賢這么做的原因,絕非是單單地想與王杰為難。
“定是刻意為之……”紫云壓低了聲音,與已經被這一變再變的形勢看呆了去的馮霽雯說道:“好端端地,怎么會為了這樣一樁事情與王大人如此堂而皇之地作對……我看八成是跟那被潑了墨的人有過節,想要讓人過不了這肄業考吧?”
馮霽雯聞言下意識地往亭中定睛看去。
就在王杰與于齊賢僵持不下間,那位始終未有多言的年輕人站起了身來。
他這么直起身來,臉部的輪廓便落在了馮霽雯的眼底。
視線中得見那張竟還掛著淡淡笑意的清俊側顏,馮霽雯登時怔住了。
這不是在城外拿錯包袱,前幾日里又剛在書齋里見過。讓了她書帖的那位公子嗎?
他竟然也是八旗子弟?
當時并未問及其姓名的馮霽雯意外地望著亭中的少年。
他不慌不忙地朝著王杰等人的方向揖了一禮,重新抬起頭來之際,方才開口說道:“王大人與諸位先生的體恤之意學生在此先行謝過了,只是于公子等人既覺得不公,重出試題一法只怕確不可取——”
他也道不可取?
眾人面面相覷起來,知道些內情的多以為他這是要服軟了。
于齊賢在整座官學里,最愛為難的便是和家兄弟二人了。
據說兩家人從父輩便開始不對付。只是那時兩家背景相當。誰也欺負不了誰,可自兄弟二人的阿瑪常保死在了福建外任,家中光景一日差過一日之后。在咸安宮官學中于齊賢便也越發明目張膽起來,時常以欺辱和家兄弟二人為樂,因此緣故,整座官學中甚少有人敢接近這對家中敗落的兄弟。
除了伊江阿這朵京城奇葩之外。
只是這朵奇葩現在正在第二考場里打瞌睡。
故而這場對于和珅而言十分重要的肄業考。倘若于齊賢什么都不做,只怕才是奇怪的。
對于看不順眼的人。自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讓對方不好過的機會。
王杰皺眉看著說話的年輕人:“你可知如此一來的話,你今日文考的成績,便等同被作廢了。”
雖然不知道這少年人在官學中是處于什么樣的水平,但放棄肄業考到底不是件小事。
眾人皆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和珅。
馮霽雯亦然。
他卻仍是一副風輕云淡。口氣平和的模樣:“如此豈能作廢得了?眼下距文考結束,不是還剩了半刻的時辰嗎。”
半刻鐘的時辰能做什么?
難道還能重寫一遍不成。
要知道今次這考題的要求,可是要作兩千字出來的——縱是照抄。半刻鐘也絕不夠用。
“方才所做的策論,學生已背下。諸位先生既都在此,不妨細聽學生讀來一遍——是好是劣,諸位先生大可當場評斷了。”
此言一出,四下頓時嘩然起來。
當場做的策論,他竟背的下來?
且不說考試時精力都在用于了揣摩用詞敘述之上,哪有閑暇去背東西,縱就是兩個時辰什么都不做,照背著一本兩千字之多的策論,只怕也沒幾個人能真的一絲不差地背下來——
是以就連王杰也一時怔住。
“慌不擇路啦……”紫云瞪圓了眼睛,低聲訝然道:“那么多頁寫下來的東西,是那么好背的?難不成他過目不忘嗎?”
她可不信。
馮霽雯卻想到事發之時,他坐在原處入神凝思的模樣。
難道那時是在回想?
“不過這個和珅,我回京后數次聽說過,也是個頗有才學之人……沒準兒待會還真能瞧見什么好玩兒的呢。”紫云一面興致勃勃地等著看熱鬧,一面小聲說道。
“……誰?”馮霽雯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呀。”紫云朝著亭中伸了伸下巴,年輕人得了王杰的準允,四下安靜下來,他施了一記文生禮,面上笑意淡了淡,開口不疾不徐,十分好聽的音色因策論本身是與民生有關的緣故,此時便有幾分字正腔圓的嚴肅。
馮霽雯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于他背了些什么。
“你方才說他叫什么?”她看向紫云問道。
“你不知道他呀……”紫云覺得實在稀奇,低聲取笑道:“他可是如今滿人子弟中生的最好看的一個,你竟不知道他?”
說好的顏控呢。
馮霽雯卻莫名有些緊張起來,腦海中忽然閃過很多之前不曾思及的信息片段,很有些等不及地印證道:“你且說他叫什么?”
“你真不知道?他叫和珅啊。”
和珅?!
就是日后那個一路平步青云,被后人稱作二皇帝的……大貪官和珅?
她怎么忘了這個朝代里是有著這么一個標志性的大人物的!
可眼前這霽月高風之態的少年人,竟會是日后權傾朝野的和珅?
該不是重名?
這可不是個常見的名字。
還有那日在書齋中,他喚他的隨從叫劉全兒……她還當是湊巧了。
“他可是姓鈕鈷祿嗎?”她又向紫云問了一句。
紫云點頭:“是啊,鈕鈷祿氏,正紅旗子弟。”
還真是他啊。
也對,算一算時間,一切還沒有開始。
可眼前這少年人,當真是讓人沒有辦法跟歷史上那個深入人心的大貪官聯想到一起。
望著在亭中背誦策論,年輕顏正,一貧如洗卻毫不自卑自棄的年輕人,馮霽雯笑了笑。
不說其它,單說這幅臨危不亂的氣場,和這幅運籌帷幄卻滿身平和的模樣,確實就是一塊做大事兒的好料子。
前世她養病期間偶然之下,是讀過和珅的一本傳記的,傳記中確實提及過,他年少喪父,日子過得十分貧寒,日后全靠著滿腹算計和圓滑的處事手段,一步步走上了權力巔峰。
雖然后世評說大多是負面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確實是一個十分不簡單的人。
最開始的契機,似乎是娶了某個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
馮霽雯忽然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