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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定要飽讀詩書,有才華……待人溫和有禮。”紫云繼續說道,眉眼間藏著一抹羞怯的笑意。
馮霽雯聽罷凝神想了想。
咸安宮官學雖然是一座學所,但悲哀的是,真正飽讀詩書的學生若是較真兒數起來的話,只怕十個指頭還用不完。
所以若論稱得上才華二字的學生,似乎也就只那么幾個。
加上大有可能還去過香山楓會……
馮霽雯仔細想了想,大約已將‘嫌疑人’鎖定在了幾個人當中。
“嫁人乃是終身大事,我可不愿自己日后后悔……雖然我阿瑪額娘常常只將門當戶對掛在嘴邊,但我認為,兩情相悅才是最重要的。”紫云一臉躍躍欲試的堅定,又笑著問馮霽雯:“你覺得嫁人的話,哪一樣最重要?”
“如果我一定要嫁人的話,那首先必要在祖父的點頭允許之下才可以。”馮霽雯道。
兩情相悅什么的,她上輩子便沒遇到過,可見實在太難了。
這種東西對她的生活而言或是錦上添花,但并非是必須有不可。
且又是在這封建至極的古代,倘若真的兩情相悅,其實也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
迎上紫云的目光,馮霽雯不覺更放松了一些,口氣隨意地談道:“我只求個安穩輕松罷了。若是可以的話,我倒不想嫁進那些關系錯綜復雜的高門大戶里,我是最不愿意將時間都耗費在應付人際關系上的。”
那些宅斗之流,她只要稍稍一想,便覺得頭疼的不得了。
她雖比蕪姨娘好一些,可卻確實不是那塊料兒。
紫云聽罷她這番想法既不贊許也不反駁,只又笑著問道:“你只說要嫁什么人家了,那要嫁的人呢?你想嫁個什么樣兒的人?”
馮霽雯想了想,答道:“相敬如賓。”
作為一個穿越女,她的想法似乎太過于中規中矩了。
可誰讓她除了悠閑度日之外,就再沒有別的追求了呢。
紫云這下才輕輕皺了眉。有些不太理解的看著馮霽雯:“夫妻之間也要那樣端著規矩的話,該多累呀……難道你不想找個真心喜歡的人嗎?”
那樣的日子過起來才有滋味嘛。
馮霽雯笑了笑,搖頭道:“真心喜歡的人豈是你想遇到便能遇到的?若是遇不到,那自然還是相敬如賓的好。難不成要成天兒大眼瞪小眼,鬧的家宅不寧嗎?”
紫云看重的是感情二字,相較之下她卻現實的多,她沒想過要去追求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真感情,所想不過余生可以盡量安逸地過活罷了。
“唔……你說的倒也沒錯兒。”紫云輕輕牽了牽嘴角。笑著道:“喜歡的人……或許真不是那么容易能遇到的。”
所以才要更加珍惜,方不愧對上天的這番安排吧。
兩名小姑娘對窗而坐,各自懷揣著截然不同的一番心事。
馮霽雯卻不知與茶室相鄰的漢書樓中,有人不慎聽到了她與紫云的這番對話。
“我就知道你又跑這兒來看書了!”
一道少年人的聲音傳來,大步走近在他左肩處拍了一記,笑哈哈地道:“你可真行,平素不參加武考也就罷了,肄業考竟然也不去——我聽說劉鐶之和的金亦禹也沒去?”
書架前,正抬手找書的和珅淡淡地“嗯”了一聲,頭也未回地答道:“去了反而麻煩。不如不去了。”
武考不同于文考,他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不想再費什么心思與于齊賢等人周旋。
至于劉鐶之與金亦禹他們,則是從沒想過要通過武途入仕,家中背景雄厚,面對沒興趣的事情之時不愿浪費時間,也屬正常。
只是他與凡事皆可隨性而為的他們不同,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算計好的,不容許有任何差池。
這些年來。一如今日這般。
伊江阿笑著道:“我聽說他倆去上觀樓聽戲去了,要不等和琳那邊考完,咱們也出去玩玩兒?”
和珅沒有答他的話,取了一本書后轉回身來。適才笑著問道:“要等他只怕還要一個時辰,你今日又是在武考第一試上被刷下來了?”
伊江阿不覺為恥地道:“嘿,考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處?你不是不知道那弓沉的很吶,我有那勁兒還不如去城外打打獵呢,好歹還能打點兒吃的回來,總歸賠不了。擱這兒跟他們現。純屬是瞎浪費力氣。”
說到此處又嘿嘿笑了兩聲道:“再者說,我這頭一試便被刷下來,不是恰好能多給和琳那小子一個表現的機會么?”
這自然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
和琳雖然讀書一般,但騎射功夫卻是一流兒,力氣又大,歷年武考從未下過前三。
而對于伊江阿這幅嘴皮子里吐出來的各種不著邊際的話,和珅早已習以為常,聽罷不過一笑,道:“我今日尚要留下來收拾整理些東西,應是沒時間隨你出去瞎晃了。你若有事,且先走吧。”
“改日再行收拾便是了,你好不容易挨到肄業了,就不出去松快松快?”伊江阿嬉笑攛掇著。
和珅已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一面翻開手中書卷,一面漫不經心地答道:“日后有的是機會。”
深知他脾性的伊江阿見狀嘆了一口氣,一本正經地調侃道:“那成,我就不打攪您在這兒看書做學問了,等后日里考核的成績出來,咱們再出去聚一聚——我提前把話給您擱這兒了,到時您可不許再找什么借口推辭,不給小弟面子啊。”
和珅抬起頭來看他一眼,笑道:“后日受了袁先生所邀,要去一趟香山別苑,只怕是分身乏術了。”
“得得得,知道您是個大忙人兒,那大后日,大后日總沒什么事兒了吧?”
和珅微一思索之后,笑了點頭。
“那可說定了啊,我回頭讓人早早在鴻福樓把位置給定咯。”伊江阿得了和珅準話,一心想著要回去逗那兩只昨個兒剛從和親王弘晝那里磨來的兩只鸚鵡說話。于是就沒有多留,直接帶著下人回府去了。
至于今早在西直門兒外騎馬蹭了人一事,則早已在文考時那場回籠覺里丟的一干二凈,半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武考不同于文考。要先生們仔細審閱批卷,武考結束當場名次便也跟著出來了。
第三考場里,一名正藍旗出身叫做阿奇英的學子奪了第一。
第二考場中,福康安險勝過和琳,只在射藝上勝了僅僅一發。
至于第三考場肄業考。第一名則是毫無懸念地落在了于齊賢的頭上。
到底參考的學子中,九成都聽命于他,余下的一成縱是有心相爭,卻也不敢出這個風頭兒。
考核完便是長長的年假,學子們甭管考的怎么樣,大多樂的輕松,尤其是今年肄業的學子們,更是個個兒精神抖擻,將官學里的書籍等雜物一概交給了家仆來收拾,高高興興地呼朋喚友三五成群地出去找樂子消遣去了。
八旗閨秀這邊。此刻卻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景仁宮宮宴在即,尤為怠慢不得,閨秀們皆是早早準備妥當。故眼下雖剛過午時一刻,卻多數都已在前往宮中的馬車里,是為防止路上有什么差池,耽擱了晚宴的時辰。
而京中閨秀當中最受矚目的金家二小姐金溶月,此時卻剛從外面回來,由丫鬟們伺候著洗漱更衣之后,午時都已過了大半。
相對其他閨秀而言,對于這場宮宴。她似乎是最平靜淡然的那一個。
只是時辰到底不早了,丫鬟阿碧見一切都已妥當,便輕聲催促了一句。
“姑娘,咱們可以動身了。”
坐于梳妝臺前的金溶月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玉釵。望著鏡中的倒影微微彎唇一笑,眼角本就有些上揚的水眸更顯瀲滟。
她應了阿碧一聲,起了身來,剛要開口吩咐一句什么,卻聽珠簾外傳來了一句丫鬟的稟告聲。
“姑娘,二少爺又來跟您借書了。”
金溶月在自己的院子里有單獨的書房。藏書頗多,常常惹得兄長過來借書。
“二少爺今日不是肄業考嗎,這么快便回了府,想必是考的極好了。”阿碧笑著道。
金溶月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抬腳離了房間,出了正堂,往書房而去。
“二哥今日自覺考的如何?”
她剛一踏過書房門檻,便笑著向書房里的人問道。
卻聽里面的人不答反問,滿是新奇的口氣問道:“月兒,這幅字你是哪里得來的?”
金溶月面上笑意一凝,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來到了他面前。
金亦禹手中正持著一幅折痕清晰的草書,細細地打量著,眼中滿是驚艷。
金溶月皺眉將其從金亦禹手中抽了過來。
“二哥怎么隨意亂翻我的東西?”她一面將字重新折起,一面不悅地問道。
“我就是方才在書架一角里偶然瞧見了,順手這么打開一看,怎么就成了亂翻了?你這書房里,難道還有什么我不能看的東西不成?”金亦禹笑著看著她,眼睛微微瞇起,視線定在了她手中折起的紙張之上:“月兒,我記得你平日里是不習草書的——”
而后不待金溶月說話,便問道:“那首相鼠,該不就是那日在香山楓會上英廉府上的小姐所作吧?”
他雖素來沉迷于書畫,但為人卻是機敏,又因深知胞妹的心性,故只這片刻,便猜出了七七八八來。
金溶月被他那雙同樣微微上揚的桃花眸看出了幾分薄怒來,直直地看著他問道:“二哥這話是什么意思?”
金亦禹仍然是含笑看著她,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金溶月抿了抿唇,將頭側去了一側避開他的目光,滿面不悅。
“月兒啊,這么做人……可不好。”
金亦禹笑著輕聲說道,金溶月剛要抬起頭來反駁,卻忽覺一只大手落在了自己頭頂,輕輕拍了拍,似是勸告。
“我的妹妹這么聰明,怎么就不能自信一點呢。”
金亦禹笑嘆了一口氣,已是信步離開了書房。
金溶月站在原處,臉色紅白交加。
片刻后,忽而低下頭將手中紙張撕的粉碎。
本就沒人能夠比得過她,更何況是那位她從未拿正眼看待過的渾身上下皆是笑柄的什么馮家小姐。
簡直荒唐。
“月牙兒,我跟你說啊,這宮宴也沒什么,不過是吃頓席面罷了,更何況咱們只是來走個過場……一會兒到了景仁宮,你可千萬別緊張。”前往景仁宮的路上,紫云正對馮霽雯這么說著。
馮霽雯嘆了口氣。
“你說的我都明白,可你能不能不要抖的這么明顯?讓別人看了去,未免覺得失禮啊。”馮霽雯小聲擔憂地道。
“有、有嗎?”紫云強裝鎮定著。
她從未進過宮,縱是跟嬤嬤學規矩時聽她說起宮中規矩森嚴,卻也不曾真的當回事兒,大半日在氣氛自在的咸安宮官學里耗了過去,更沒覺得如何。可此時真正進了內宮,覺察到氣氛的肅穆莊重,加之又忽然想起了章佳氏為了讓她認真學習禮儀而對她講過的那些因為錯了規矩而被處罰的可怕事例,不由便后知后覺地膽怯起來。
二人一起走,平時膽兒大任性的紫云格格,此際竟還不比馮霽雯來的冷靜。
馮霽雯聽她聲音都在發顫,一時既是想笑又恐她越怕越亂,邊放緩了腳步走,邊寬慰道:“你自己不都說了咱們只是來走過場的嗎,只要本本分分的,不出什么差錯便是了,如何至于怕成這幅模樣?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只管照著別人來,力求不惹眼,挨過這場席面便行了。”
這話說的容易,其實她自己也有些膽怯。
但若兩個人都怕,才有的麻煩。
“好,我都聽你的……”紫云咽了口口水,儼然已將馮霽雯當作了救命的浮木。
這讓心中同樣沒底兒的馮霽雯倍覺壓力重大,卻偏生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有努力照著太妃教給的規矩,做出一副無畏的姿態來,如此倒讓跟在后頭的幾個丫鬟看的安心不少,順帶著送上了一腔崇拜。
行在前側方的小醒則加快了幾步,趕上了前方引路的小黃門兒,垂首輕聲詢問道:“敢問這位公公,還要多遠方能到景仁宮?”
小太監剛要答話之際,卻忽見眼前的小道上閃過一道白影,直直地鉆進了一側的花叢當中。
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和低呼聲傳近。
“公主您慢些跑,當心著腳下!”小宮女緊張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