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算是。”和珅笑著答道,語焉不詳。
馮霽雯也未多問,只又道:“今日之事,我一人應是應付得來的。你在刑部里忙著,實無必要親自跑這一趟的。”
方才嘉貴妃也說了,他近來忙得很,早朝都給免了的,而今日折騰這一回,不必想也可知必然是耽擱了不少事。
“我若不來,焉知你應付不應付得來?”
還是親自來一趟才放心。
再者,自家媳婦兒的事哪里還分大小,他巴不得能多點兒機會擱媳婦兒面前表現表現才好……
和大人將自己的想法剖析的十分透徹。
“……”馮霽雯噎了一噎,方才道:“我若是應付不來,必是會向你求助的。”
……求助?
和珅微一挑眉。
這詞兒聽著怎就這么別扭呢?
“夫人大可不必這樣想。”他似笑非笑地說道:“其實不管今日事情大小,亦或是夫人是否足以應付得了,只要我得知了,便必是會趕來的。”
馮霽雯聽了不免覺得不解。
“為何?”
“因為我是夫人的夫君。”和珅笑著答道。
這是什么話……
馮霽雯啞然失笑。
然又聽他講道:“若凡事都要由夫人自己想法子來解決,有麻煩時我亦無法做到及時出現,那夫人嫁不嫁我,又有何分別?”
她興許還不懂吧。
于他而言,她有沒有能力自己排除麻煩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
當然,能夠自保無疑是最好的。
可縱然她有這個能力,他還是想要將她護在身后。
因為他從未將她當作過一個并肩的伙伴,而是一直將她視作他的妻子。
馮霽雯只當他指得又是起初剛成親之時,他曾與她說過的那份‘為人夫婿該盡之責’——
然卻不知為何,她所理解的同一種意思,在眼下,卻令她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忽而忍不住抬頭悄悄看向了和珅。
恰見他正低頭瞧著她,余暉中,眼睛里注滿了溫暖的笑意。
馮霽雯瞧見了,只覺得心底也都隨著他眼中的笑意跟著暖了起來。
見她浸在黃昏中那雙眉眼間一片柔和之色,似還泛著淡淡的愉悅,和珅忽而失起神來,不覺間竟忍不住駐了足。
見他止步,馮霽雯腳下也跟著一頓。
卻見和珅只是望著她不說話。
“爺?”她疑惑不解,試探地喚了一句。
下一瞬,卻見他緩緩伸出了手來,手掌落在了她頭頂,輕輕揉了揉。
馮霽雯:“……”
又是這招。
這人怎么就這么喜歡摸她腦袋?
可四目相對間,得見他眼中一派渾渾笑意,馮霽雯卻忽而覺得天地萬物霎時間都無聲靜止住了。
和珅亦覺得胸口處此時此刻被填得脹滿起來,他動了動好看的唇角,欲說些什么。
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和太太!”
前方不遠處的岔路口處,行來了一主一仆,喊人招手的卻是小廝。
是那彥成他們。
和珅與馮霽雯皆看清了來人。
那彥成帶著小廝走了過來。
“和大人,月……和夫人。”那彥成習慣地要喚馮霽雯小名兒,到了嘴邊又忙改口,反應雖還算快,卻也將自己別扭成了一副極不自在的模樣。
望著在黃昏中紅透了一張臉的少年人,馮霽雯忍不住想笑。
和珅也在笑,只是眼中的情緒卻與馮霽雯不大相同。
他決定,從今日起,他對喜歡臉紅的年輕人都不會存有任何欣賞之意了。
和大人就這樣做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奇葩、且任何人都不會在意的謎之決定……
“我們剛從絳雪軒那邊回來。”小廝走到馮霽雯身旁,說道:“那個八側福晉生下了一名男嬰,母子平安——”末了又有些崇拜地道:“那位嬤嬤的針使得可真好啊,也不知她是哪一門的,我想找她說說話兒,她也不肯理我……”
說著就忍不住將眉毛耷拉成了八字形,滿臉失落之色。
上回他讓馮霽雯從中給玉嬤嬤傳話兒,玉嬤嬤直截了當地就拒絕了他想要從中請教的提議,見也不肯見他。
馮霽雯幾人對小廝一談到醫理便要脫離正軌的習慣已然習以為常,聽了只是道:“此番能夠母子平安,真是萬幸。”
今日也就是湊巧碰上玉嬤嬤了,若不然,還不知會是何等可怕的后果。
“是啊,真是夠驚險的。”那彥成看著馮霽雯問道:“方才你們跟著嘉貴妃回景仁宮,沒人再為難你們吧?”
他指的‘你們’顯然是馮霽雯和章佳吉菱。
“嘉貴妃倒沒說什么,約是心中已經有數兒了。”馮霽雯道:“吉菱有些被嚇著了,被丫鬟扶了回去,但也應無大礙。”
那彥成聽罷點了點頭:“那就好。”
又道:“只是方才那金二小姐撞了柱子,眼下尚且昏迷不醒著,還不知嘉貴妃最終會如何處理此事。”
小廝聞言道:“香爐里的藥材都已驗全了,那可都是證據啊。再者,你府上的那位姑娘不是也出面指證了嗎?人證物證確鑿,難道還有查不明白的道理嗎?”
那彥成聞言笑了一聲。
“你懂什么。”
小廝一臉茫然。
“我哪里說錯了嗎?”
“你沒瞧見那金二小姐往柱子上撞得頭都破了嗎?”
“頭撞破了怎么了?”小廝皺起淡淡的眉毛,不解道:“做錯事就是做錯事,難道往柱子上一撞,就能抵消了嗎?若這么算的話,衙門前的柱子豈不早被撞斷了么?”
“那是你的想法。換做旁人來看,只覺得她是被冤枉的,才會撞柱明志。”
“心虛的人才會去撞吧,清清白白的,只管讓人去查就是了,為什么要此般折騰自己呢?”
“那我這么跟你說吧,這個金二小姐可是嘉貴妃的親侄女。她今日這么一頓折騰,嘉貴妃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親侄女怎么了……那個八側福晉,不是她的兒媳嗎?肚子里的還是她的親孫子呢。”
“我……我跟你說不通。”那彥成終于敗下陣來。
馮霽雯跟和珅聽得忍不住笑了笑。
可嘉貴妃究竟會如何處置此事,誰也不清楚。
那彥成所言,雖然簡單淺薄了些,但也是有些道理在的。
嘉貴妃興許會不在乎金溶月這個侄女,但她一定沒有辦法不去理會金家的顏面興衰。
甚至她還有著其它方面的顧慮與權衡。
但眼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馮霽雯已然是干凈凈地給摘出來了。
所以其余的,她眼下并不是太在意。
金溶月若得到了懲治,自然大快人心。
若得不到該有的懲罰,那也無礙。
因為那些帳,她還得一筆筆地與她清算干凈。
恰聽得和珅在一旁語氣淡然地說道:“旁人如何決定,我們不必過問太多。自己的賬,自然還是得由咱們自己來算。”
是同馮霽雯想一塊兒去了。
“如今我只盼著吉菱不要被過多地牽扯進去。”那彥成有幾分憂心,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嘆了一口氣。
好一會兒才道:“我雖然愚鈍了些,但今日之事我也看得出來,吉毓一直是在推波助瀾的……這都是我們阿桂府教女無方,回頭我一定將此事向阿瑪額娘稟明,好讓他們再好好地管教一番。”今日他本是受召入宮,跟皇上與太后稟些云南邊境的詳事來了,卻不料竟目睹了這樣一件事。
馮霽雯聽罷也是微微嘆了口氣。
如果管教有用的話,章佳吉毓也不會到今日這般了。
去年香山別苑一事之后,據聞章佳吉毓回到家中命都險些丟了,卻也沒見管教出什么結果來。
唯一好使的法子,大約就是讓她自己嘗一嘗作惡帶來的諸般苦果。
多嘗幾回,沒準兒就能長記性了。
尤其是分明不怎么聰明,卻硬要去學聰明人玩弄心機——
殊不知,這宮中向來最不缺的便是玩弄心機的聰明人。
兩府的馬車離開紫禁城之后,途經了奉恩輔國公府所在的缸瓦市街之時,那彥成提議想要去看一看紫云。
他自回京之后,還未見過紫云。
只聽說了不少風言風語,從之前與于家的親事,再到跟劉鐶之的糾葛,這些他都聽了個不離十。
只是他一個剛從云南回來的舅家表兄,若無人陪著,也不好單獨前來探望。
今日恰好與馮霽雯一起,便有了這個提議。
馮霽雯自是點頭。
自從退親的消息傳出來之后,她因想著奉恩輔國公府內必然要有一段時日的不平靜,出于避嫌以及不被奉恩福晉歡迎著想,便也未有來過。
但也數次差了丫鬟前來問候。
從丫鬟口中得知,紫云現狀與精神倒都還算好,也就放心了。
本也打算這兩日找個時間上門來著,如今倒是擇日不如撞日了。
和珅與奉恩輔國公府向來沒有交集可言,但媳婦兒要去,他自也跟著去了。
只是門房認得那彥成與馮霽雯,卻未見過他。
但借著剛掌的燈瞧他年輕雖輕,身上穿著的卻赫然是一品大員的官服,驚詫之余,當即也就猜著了對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