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想了片刻,他露出恍然又哭笑不得的神色來,“原來她是二小姐?我……我是見她跟我行禮問候,我必是要還禮的,可我對她不曾有太多印象,也不知她是哪一位小姐,左右喊不出名諱來,一時窘迫,不免覺得太失禮了……就緊張了些。”
她不提,他都快忘了這件事了。
半夏突然抬起頭看他。
“當真如此?”
“我跟你之間,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和琳答得一臉坦蕩。
連日來的心揪得解,又聽他話里話外透露的信任和親近,頓時只覺得心里莫名有些甜絲絲的,笑著背過手去。
“你方才說得什么結親,究竟是怎么回事?從何處得知的?”和琳卻在追問此事。
“我偶然聽太太身邊的丫鬟說起的。好像是阿桂大人相中了你,有意想撮合你跟府上的小姐……”
“那、那大哥大嫂沒答應吧?”和琳頗為惶恐,生怕兄嫂將自己賣了的模樣。
“官家之間結親復雜地很,怎么可能是一兩句話便能答應下來的?應當只是在暗下談及過此事,所以那日章佳二小姐才剛巧撞見了你……”
想來是阿桂府里安排好的,先讓自家姑娘瞧一瞧,以這種方式互相見上一面。
和琳松了口氣,“我就說嘛,大哥大嫂至少會過問一下我的意見才是。”
“怎么……你不愿意嗎?”半夏隱約試探著。
和琳撓了一把后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
半夏眼睛微微一瞪。
“那你是……愿意?”
和琳又傻笑著搖頭。
“這種事情至少得家中商議一番,仔細考慮了才能做決定啊。婚姻大事,豈是我一人說了算的……”
聽他這般模棱兩可的話,半夏心中仿佛有一團刺,扎撓的她心煩意亂。
“你……”她心中似有千萬句話,可急得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說錯什么了嗎?”和琳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問。
見他這般,半夏更是惱的眼睛都紅了。
“我……”和琳手足無措起來。
“你什么你!你這個傻子……難道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半夏紅著眼推開他,飛快地跑走了。
和琳想要喊她,可見她已經進了閣樓之內,生怕驚擾到洛河,回頭再惹禍上身,便只好忍住了。
可心中的不解卻是一層勝過一層。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自然是長兄為父……他說的有什么不對嗎?
可……他自己的想法?
他也不是沒有啊。
若不然,他剛才也不會急著問大哥大嫂有沒有將此事定下來了。
如此說來,他似乎有些害怕此事已被敲定?
不是都說了聽大哥的嗎?
哎,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都快被自己給繞暈了!
和琳“啪”地一下拍在腦門兒上,卻頓時覺得腦子里更加混亂了。
另一邊,洛河眼尖地瞧見了女兒眼睛紅紅,像是哭過,自是連連詢問。
偏生小姑娘坐在那里悶不做聲,可將做父親的給急得團團轉。
“你方才是不是碰見和琳那小子了?他欺負你了?我給你找他算賬去——”洛河沒了法子,就要沖出門去。
“欸!您別去……不準去!”半夏連忙出聲阻攔。
見洛河回過頭來,她就低低地說道:“他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
“什么他他你你的,能不能把話說清楚?都跟誰學的這么不痛快!”他最怕聽這種不清不楚的話。
“我……”半夏皺眉看著他,片刻后忽然站了起來。
“說了也沒用!跟您也沒法兒說啊!”
“……你干什么去?”
“回房睡覺——”聲音悶極。
看著女兒又跑了出去,洛河滿腦子都在琢磨著這兩句話。
什么叫說了也沒用?
什么又叫……跟他沒法兒說?
哎,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上元節!
——因為到處都有人要他猜燈謎!
和珅回來時,馮霽雯正帶著安兒坐在榻中折紙,頭上拿彩色的繩子扎了兩個小揪揪的安兒手中捏著個紙折的螞蚱,高興地咯咯直笑。
況太妃出事之后,安兒自然又被接了回來。
見和珅一身疲倦,馮霽雯便示意奶娘將安兒抱回去睡覺。
安兒也不鬧,乖乖地趴在奶娘肩上,咿呀呀地去了。
知道和珅不喜旁人近身伺候,秦嫫帶著小仙退去了外堂,因和珅道已經用過了晚飯,便只吩咐丫鬟去備沐浴的熱水。
馮霽雯替他取了常服過來,要將他的官袍換下。
和珅笑著伸開雙臂。
馮霽雯只當他是想讓自己替他更衣,便伸手去解他領口的衣扣。
誰知剛伸出手去,人便被他一把抱住了。
馮霽雯一愣,感受到他將下頜抵在了自己頸間,不由柔聲問道:“可是累了?”
他這一身官職看著光彩無比,羨煞旁人,可這般的費心費力也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不累。就是一天未見著你,想這樣抱一抱。”他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寒蘭香,感受著頸間暖意,略顯疲憊的聲音不自覺就帶上了笑意。
馮霽雯反抱住他,也不反駁他口中的‘不累’,只道:“待會兒沐浴罷,你躺著,我給你按一按。”
“好——”和珅心滿意足地喟嘆一聲。
在馮霽雯面前,他總能像個孩子一樣‘饜足’。
“我今日已讓秦顧送金公子出京了。”他就這么抱著她,像是極不舍得松開一樣,一面同她說起事情來。
“可都還順利?”馮霽雯問。
金簡犯下大罪,金家滿門被判處流放,金亦禹原本也不能幸免。
只是她與和珅對這位金家公子的品行心知肚明——他不但沒有同流合污之心,還曾暗中對他們施以援手,當初馮霽雯想方設法前往刑部搜找留有袁守侗的筆跡之物,便是他幫的忙。
他從來無心斗爭,只是個品行端正的讀書人而已。
生于泥潭,仍孑然不染,已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品質。
至于家世,是他無從選擇。
所以從一開始,馮霽雯跟和珅就下定了決心要幫他在皇上面前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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