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燈下,一個人影如鬼魅一樣在街上游蕩,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家里跑出的銀梭。
大年初一的晚上,家家戶戶都在自己家里歡度佳節,路上并沒有什么行人,只有從路兩邊的人家里傳來的歡聲笑語和不時的幾聲鞭響。
銀梭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可憐巴巴的望著人家家里的燈光,想象著他們正在吃好吃的食物。
從吳春燕家里跑出去后,她本來是想去找金波的,可是想到自己現在這幅尊容肯定會嚇壞在溫室里長大的金波的,萬一人家從此嫌棄她了,以后再想利用他就難了。
所以雖然她翻院墻進了金波的家,卻只趁人不備,從廚房里偷走了金波家一只大飯吃剩的燒雞就跑了,然后在趙啟富廢棄的祖屋里將就了一夜,初一一大早就混上了長途汽車到了武漢,找那些在城里學校認識的曾經仰慕她的男生渡過難關。
人家一看她這副模樣,并且大過年的像條覓食的野狗似的,誰肯跟她相認?避之唯恐不及,就差用喇叭喊,自己不認識她。
銀梭以為自己只要出現,再編一套驚天地泣鬼神的遇難故事,肯定會有男生憐惜她這朵嬌花,對她伸出援手,沒想到人家連給她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只差放狗咬人了。
備受打擊的銀梭如喪家之犬在路上亂逛,一整天除了餓的受不了在人家的菜地里偷了幾根胡蘿卜吃了之外,顆粒未沾,現在餓得腳都拖不動了。
得找塊菜地,再偷幾根胡蘿卜吃,不然自己非得餓死不可。
八十年代的武漢還是能夠找到菜地的,不過要在背街處,靠近池塘和小河邊找。
銀梭繞到背街處,走了很遠也沒有見到一小塊菜地,正絕望時,忽然看見不遠處的工地有幾個男人進進出出,心里一動,走了過去,然后就在附近走來走去,做出種種撩人的舉止。
終于有一個民工注意到她了。
那個民工當個稀奇事,把其他幾個跟他一起在過年期間守工地的民工從屋里叫了出來,對著銀梭指指點點,幾個人還不時爆發出一陣放蕩的笑聲。
銀梭氣得咬牙,笑個什么笑,直接過來問一下老娘是不是賣的不就行了。
那個年代的人還比較保守,基本上就沒什么站街女,這些來自鄉下的農民工就更老實了,以為銀梭不正常,哪里會想到居然有女人恬不知恥到這種地步會出來賣,因此沒人明白銀梭在他們面前走來走去的意圖。
銀梭牙一咬,老娘豁出去了,扭著屁股走到那幾個民工跟前,軟語嬌聲道:“各位大哥,要不要快活一下,我包你滿意!”說著還拋了幾個媚眼。
幾個民工的談話戛然而止,都驚訝萬分的看著銀梭,不僅因為她的話語,更因為她的模樣,長得像個豬頭一樣,還說包他們滿意,光看她這長相就嘔吐嘔吐,驚起一灘鷗鷺。
其實銀梭長得不丑,相反還有幾分清秀,那張臉特別適合裝小白花,只是因為被打成了豬頭,在昏暗的光線下就顯得她長得很丑似的。
其中一個年紀大的農民工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一眼銀梭大手一揮,不耐煩道:“不要,快滾!”
銀梭一下子就萎頓了,只得灰溜溜的轉身離去。
就在她饑腸轆轆,如找不到食的野狗一樣在大街上晃蕩時,忽然背后有人喊她:“前面那個女的停一停。”
銀梭回頭,看見向她跑來的那個男人是剛才那幾個民工中的一個。
不由高興得心怦怦一跳,終于有一條魚上鉤了!
那個男人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到了銀梭跟前,眼里閃爍著饑渴的光芒,但有一些赧然,畢竟能夠做到像銀梭這樣不要臉還是需要強大的心理支撐的。
那個民工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問:“快活一次要多少錢?”
說這一雙猥瑣的眼睛死死盯住銀梭脖子以下的地方。
銀梭故意把胸脯挺了挺,打了個十的手勢:“十塊錢。”
那個民工掉頭就走,譏諷道:“就你這丑模樣,還要十塊錢!”
銀梭這才記起自己鼻青臉腫的模樣,只得在背后帶著一絲乞求的問:“那你說要多少錢?”
那個民工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上下的打量了銀梭好幾遍,不屑道:“就你這種貨色,一塊錢就差不多了。”
銀梭思索良久:“一塊錢行是行,但你必須得給我吃頓飯,我才答應你。”
那個民工忽然就不懷好意的笑開:“好,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端飯來。”
銀梭坐在路邊背靠著墻等了將近一刻多鐘,那個民工跑了過來,手里果然拿著一個搪瓷大碗,大碗里堆滿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銀梭接過那碗面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那個男人伸出咸豬手,在她敏感部位摸了好幾把:“我剛才回去跟我的幾個工友說了,他們也愿意快活快活,看看我多好,給你攬了多少生意,你吃完了直接跟我走。”
銀梭三下兩下就把那一碗面全都吃光了,猛的吃太多,她饑餓的胃都有點受不了,抽搐了一陣才好。
銀梭把碗交給那個民工,跟著他來到工地。
一個多小時之后,她手里拿著六塊錢和一摞白面餅走出了工地,在心里不屑冷哼,剛才那個叫她快滾的年紀大的農民工裝什么正人君子,真正干起來,就他娘的最禽獸!
這七天春節假期里,銀梭當了流鶯在各個工地徘徊,每晚都能有幾塊甚至十幾塊的收入,而且還能夠混個肚子飽。
短短七天下來銀梭就靠著出賣自己一共賺了五十多塊錢。
她簡直就要喜瘋了,這真是一條賺錢的好財路。
每個工地銀梭只去一次,絕對不會去第二次,就是不想要人認出她來,賺錢歸賺錢,但她還要在人前裝小白花,所以這些爛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不然怎么釣凱子?
春節七天假日里,唐曉芙和蘇苡塵過的很充實,唐曉芙包攬了所有的活兒,蘇苡塵只用專心看書、復習就好。
所有的活兒里的重頭戲就是做飯,早上稀飯配饅頭,炒一盤腌菜,中午一葷二素,晚上也是一葷二素,比工地上的伙食要強好多倍,唐建斌的那些工友都很滿意,干得自然也起勁兒,而且扎實。
蓋房子就怕工匠耍奸耍滑,萬一有點質量問題,那可真是后患無窮。
初三那天早上,吃過早飯后,唐建斌帶著工友去干活兒了,唐曉芙收拾完碗筷就開始準備中午的飯菜。
她正坐在自家屋前擇菜,就見一個長相刻薄的中年婦人走進院來,精明的眼睛掃過院里眾人,最后目光落在唐曉芙身上。
那中年婦人走到唐曉芙身邊,市儈地笑著問:“小姑娘,你知道蘇苡塵住哪兒嗎?”
唐曉芙打量著那個中年婦人,她認得她,這個中年婦人就是蘇苡塵的那個遠房嬸子,名叫岳桂娥,對蘇苡塵很壞的。
唐曉芙記得前世她五歲之前,岳桂娥還隔三差五帶著兒子女兒到她家鬧事,說他們一家養了蘇苡塵一場,蘇苡塵不能這么拍拍屁股就走了,得報答他們。
這一報答就沒完沒了,岳桂娥的兒子女兒嫁娶,蘇苡塵都得掏不菲的禮錢,而且岳桂娥老兩口的一切開銷都歸蘇苡塵負擔。
如果蘇苡塵不肯給,岳桂娥就有本事鬧得她母女不得安寧。
最后蘇苡塵帶著唐曉芙去了別的市生活了一年,再悄無聲息的回到了江城。
好在江城很大,她們換了住處,而且低調生活,不跟以前的任何熟人聯系,這才擺脫了岳桂娥一家吸血鬼。
一直到唐曉芙在服裝領域闖出一片天地之后,岳桂娥才打聽到她母女的消息,這才找了來,只可惜被唐曉芙罵了個狗血淋頭,強勢趕走,再也沒敢來了。
唐曉芙知道岳桂娥為什么選中自己打聽蘇苡塵的下落,因為這滿院子的租戶就自己年齡小,岳桂娥認為她問什么,自己肯定會老老實實答什么。
唐曉芙停下手中的活計,一臉茫然的問:“蘇苡塵是誰?”然后搖搖頭,”我沒聽說過這個人。”
岳桂娥愣了愣,狐疑的打量著唐曉芙:“我向人打聽過,別人說蘇苡塵跟著她老板一家住這兒來了,你怎么會沒聽說過這個人?”
唐曉芙眼珠一轉:“哦你說的是蘇姐姐吧,我們不是喊她小蘇就是喊她蘇姐姐,你說蘇苡塵我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蘇姐姐之前是和我們一起住,可現在我的店拆了,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張,她就去別的地方找工作去了。”
“你就是她的老板娘?”岳桂娥顯得非常吃驚,不敢相信的盯著唐曉芙。
“有問題嗎?”唐曉芙嘴角微翹,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著她,“你是誰?為什么要打聽蘇姐姐?”
“沒……沒問題,我是蘇苡塵的嬸子。”
“哦。”唐曉芙神情淡淡的,并沒有表示出一絲一毫的熱情。
岳桂娥心中有些不得勁,好歹自己是長輩,這個死丫頭居然是這種冷冰冰的態度,她耐著性子問:“我問你,咱們家塵塵在你這里工作一段時間賺了多少錢?”岳桂娥打聽道。
唐曉芙笑容擴大,露出一口小白牙:“蘇姐姐能賺不少呢。”
“真的嗎!”岳桂娥的眼睛馬上亮了,緊著追問道:“不少是多少?”
唐曉芙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想:“我記得好像是一個月二十五塊錢,可是蘇姐姐在我們家住,要交住宿費和伙食費共十五塊,實際到她手上的只有十塊錢。”
笑容頓時在岳桂娥臉上凝滯,瞪時厲起眼睛,近乎咆哮道:“看你年紀不大,心怎么這么黑咧,你是老板,你是剝削階級,咱家塵塵不知給你賺了多少錢,你還好意思收房費和伙食費!”
唐曉芙把削土豆的菜刀在旁邊的砧板上一砍,也厲起了眼睛:“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理?我怎么剝削她了?我沒給她發工資呀!我跟你說,你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不會讓你走!”
岳桂娥看著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她沒想到這樣一個白白凈凈、長相漂亮的小姑娘居然這么兇!
岳桂娥訕訕地笑了笑:“我家塵塵也吃不了多少,而且每天在店里干活,也就回家睡個覺,又不占地方,你就不能大方一點,把這住宿費和伙食費完全可以給她免了嗎。”
唐曉芙慢條斯理地削著土豆:“蘇姐姐那么大個人了,吃的再少一個月二十五斤米總要吧,一斤油總要吧,油鹽醬醋和青菜我就不算錢了,你大方,以后蘇姐姐回到我這里,你每個月背二十五斤米,提一斤油來做蘇姐姐的伙食,行不?”
她知道岳桂娥不是一般的小氣,要她拿一點東西出來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何況二十五斤大米,一斤油!
果然,岳桂娥馬上轉移了話題:“我家塵塵去哪里了?”
唐曉芙翻了個白眼,愛理不理的:“你是她嬸子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岳桂娥見打聽不到什么,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蘇苡塵這才小心翼翼的從屋里走了出來,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哎喲,差點把我嚇死了,幸虧你把她打發走了,我在屋里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唐曉芙把手里剛削好的一個土豆放進盆里:“也只是暫時把你嬸子打發走了,她遲早還是要找過來的。”
蘇苡塵就有些慌張:“那她再找來怎么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埋,當然是趕走嘍,難道還把她當客人留下來?”唐曉芙見蘇苡塵兩眼直直的,心事重重的樣子,就說:“蘇姐姐,你別擔心,凡事有我。”
蘇苡塵不自在的笑了笑:“我在這里是不是給你們太添麻煩了?”
唐曉芙也笑了笑:“反正我就是個招黑體質,天天麻煩不斷,不在乎你這點麻煩。”
她見蘇苡塵還站著不動,就道:“你趕緊進去看書吧,再過幾天我就要模擬考考你了。”
蘇苡塵這才進了屋。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