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上有幾位國師?”
“六。一國僅有一人。”
“也就是說,多數國師都不會咯?”
“……”這邏輯好像……也沒錯。
“那么,那個漂亮哥哥看到陣法以后,就猜到你是誰了?”
壯漢不吱聲,默認了。
蓬拜在一邊低聲道:“莫大國師立過誓,此生決不打殺孩童。這事兒有名,四海皆知。”
所以,自打這個人現身,取了胡萍的命、折了蓬拜的胳膊,盡管兇神惡煞卻沒有碰她一根頭發,乃是因為立誓不傷孩童?
其實從他自報身份開始,馮妙君就信了七分,畢竟氣度騙不了人,山賊就算闖進門叫囂殺人也不是這副模樣。
她也安靜了幾秒鐘,而后道:“所以,莫大國師特地跑來我家威脅幼童?”
莫提準黝黑的面龐慢慢發紅,不是害臊,而是給氣的。他扯起一個扭曲的笑容,捏緊的指關節發出咯啦幾聲脆響:“我真希望自己從未發過那個誓!”
下一秒馮妙君就正色道:“莫大國師能保證我說的話不會被第四人聽見?”
莫提準輕嗤一聲:“我進來之前就布好了結界,院中發生的一切,外人都不知曉。”
難怪她的啼哭和蓬拜的慘叫都沒引發任何外界反應,原來早就被隔離起來,徐氏和下人們根本沒聽見。
“罷了。”馮妙君咬了咬唇,似是下定決心,“我就說與你聽——”
“——其實,你殺錯了人。”
莫提準瞇起眼,聽她接下去道:“那天我和王婆起了沖突,氣得跑出莊門,胡萍怕我出事,追了出來,在廢堤附近將我攔住了,要我隨她回去。我不肯,情急中推了她一下,就、就……”
莫提準厲聲道:“就怎樣?”
“她沒站穩,從坡上滑了下去,然后就、就不見啦!”馮妙君吞吞吐吐,“我下去撥開草叢,卻找不見她的影子。我還以為她掉下堤坡了,在附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哪知過了幾日,她又出現了。”她在心里對胡萍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可是忠誠的廚娘是為保護她而死,她不能辜負了胡萍的好意。
“然后?”
“她跟我說起,自己滾進深潭里去了,費了很大力氣才出來。”她怯生生抬眼去看莫提準,“所以你要找的正主兒是她,你反倒把她殺了。”
莫提準不動聲色聽完,忽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掉進搬山陣的是胡萍,被傳去深潭的也是胡萍?”忽然反手,砰地一下將院門拍成了碎片,“騙三歲孩子的話,你指望我能信?”
她細聲細氣:“我說的是事實,你不信也無法。”
“既是她的遭遇,你有什么不敢啟齒的,還敢說會連累你們母女?”莫提準卻不上當,陰惻惻道,“我看你是真不想保徐氏的命了!”
不等她開口,他自懷中抓出一枚紅色核桃攤在掌心:“對著它發誓你方才所言全是真話,我就信你。”
她警惕地盯著核桃,發現它色澤鮮艷如血,上面還布滿了無數細小的孔洞:“這是什么?”
“蟻巢。”莫提準敲了敲核桃,于是小洞里面就鉆出了十來只小蟻,每一只都細小如塵埃,卻長著跟身體不成比例的嘴鉗,差不多占到了身長的一半,“這叫噬心蟻。別看它們小,吃光一個成年人的心臟也不過是五、六息的功夫,你這樣的小孩——”他打量了馮妙君一眼,“最多只用兩息吧。”
馮妙君驚恐地瞪著螞蟻。她本來就很怕死,遑論這么恐怖痛苦的死法。
“我不傷孩童,但若你違了誓,自有這些小東西代天收拾你。那就與我無關了。”莫提準咧嘴,一口白牙閃著寒光,“發個誓,你今晚就算過關了,如何?”
她的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神情有點兒蔫。
在這個怪力亂神的世界,飯可以亂吃,誓不能亂發,因為——真地很靈驗啊。
她只得頹然垂首:“行了,你贏了。”她只是稍作掙扎,因此也不覺得特別失望。
莫提準好整以暇抱臂,就聽她道:“那天我出了莊子,心情不佳,走到堤坡上就摔了下去……”說過幾遍的細節不需要再贅述,略略略。
他臉皮抽動。這小鬼就跟滑坡過不去了是吧?“正好摔到搬山陣上,就被傳到四百里外了?”
他都會搶答了。她特別無辜:“你都知道了還問我。”
莫提準怒極反笑:“你以為我那么隨意,花費鉅萬布置的搬山陣是個人就能傳過去?”開什么玩笑,搬山陣需要特定的咒語才能啟動。否則那廢堤雖然荒僻,但偶爾去個人、跑個野雞小鹿什么的也不奇怪,難道直接就將它們傳送過去了?
呵呵,那四顆紫色靈石的身價,夠買下幾十個聚萍鄉了!他再壕也不會這么跟錢過不去。
不對,那個品階的靈石是有錢也買不著的。
這么想著,他的心又要滴血了。
馮妙君臉上波瀾不驚:“你是說,我先打開了你的傳送……嗯,搬山陣,然后把自己傳送到四百里外?請問,知道方法的人有多少個?”
“不超過……三個。”這話是從他牙縫里迸出來的。莫提準暗中把矛頭指向她的時候,就已經將馮家粗略調查了一番,馮妙君的身世看起來沒什么疑點。這就說明,要么她真是個普通的商賈之女,要么偽裝得非常高明。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學會啟動陣法的咒語。除了他自己,當世僅存的另外兩人他都是認得的。這小姑娘和他們八竿子都沾不上邊。
這是個說不通的死結,但并不是他探究的重點,所以他只能閉上嘴,目露兇光。
“我一醒來就看到水底有個大怪物,龍頭魚身……”馮妙君聳了聳,將她在寒潭的見聞說了一遍,當然略去了鰲魚魂魄和第二枚龍珠的事情。她話里的驚心動魄其實很有說服力,莫提準考究了幾個細節,她不假思索就能答上,格外流利。
他提出來的問題莫說是個十一歲的稚女,就是久負盛名的方士都未必知曉,她憑空捏造的可能極小,因此這回他基本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