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人神通廣大,連莫提準提前幾個月繪制陣法、打算奪取鰲魚龍珠都計算在內了,這才給鰲魚送出同心蠱,可是莫提準傳送到升龍潭之后和云崕勢必打生打死,到時候是兩敗俱傷還是死一活一,抑或兩人都能活著離開,這就絕不是人力所能算計的了。
從這里逆推回來,鰲魚所用的并不是同心蠱。
可就算想通這一層,馮妙君也不泄氣。至少這件事有眉目、有進展了。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或許等她修為更深厚、境界更高明、眼界更長遠之時,自然就找到了解法。就像她懷疑莫提準、云崕這兩位大國師也能解詛,但他們很可能此前根本沒接觸過同生共死詛咒。
到得他們那般境界,自能憑本事推演道理,去解決前所未見的問題。
因為,這本就是他們要輔助國君完成的任務。
想到這里,馮妙君心思又活絡了。是不是還有捷徑可以抄呢?
她不能求助云崕,也不能求助莫提準,可是世上國師又不止這么兩位,倒不如——?
她這里正閃過十幾個念頭,外頭忽然傳來砰砰幾下,而后似有重物落地,疑似慘叫響起。給她拉車的馬兒也發出了希聿聿的長嘶,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又來?馮妙君心神一動,星天錐就從她掌心浮現出來。
是魏國還是云崕派人來報復她?
她幫助苗奉先殺掉了云崕麾下高手黃秋緯,此事很快會傳到各國的有心人耳中,云崕會不會氣惱她壞了他的大計、削了他的臉面,因此派人來截殺她以出一口惡氣呢?
不過么,她從不坐以待斃,又添神兵在手,這些人想冒犯她可要付出慘重代價!
馮妙君嬌軀一扭即從小窗中鉆出去,動作靈巧如水中游魚。
再一閃,她就趴在了車廂頂上。舉目四顧,視線再無遮擋。
再然后么,她居然看到一群惡狼追著自己的馬車!
群狼數量多達百只,毛色、胖瘦、大小不盡相同,但瞪過來的眼睛里都冒著綠瑩瑩的光,好像她是香濃味美小點心。
馮妙君重金購買的好馬跑得比狼快,可是這些家伙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加入追擊的行列。這會兒馬車走在小孤山下方一條崎嶇的山路上,有兩頭大狼就從左上方的林子里鉆出,從上往下直撲車轅。
坐在副駕的陳大昌拔劍,將其中一頭直接斬首,另一頭爪子才拍到木頭上,車廂就散發出淡淡青光,忽然將它彈開。
防御陣法應激開啟。
自上次苗奉先扒車、狌狌來襲,馮妙君怎么可能再毫無防范地乘車?
此時又有幾頭狼撲到,試圖去咬馬腿和馬腹,駿馬驚嘶兩聲,帶得車廂走歪,于是后頭的狼奮不顧身往車上跳,被彈開、下半身被車輪卷入絞得血肉模糊也絕不松爪。
車廂雖有陣法保護,拉車的馬兒卻沒有。大車要是被帶歪,很容易便傾覆到山谷下。馮妙君皺眉,一抖手甩出星天錐,將伸嘴去咬馬腹的灰狼打了個對眼穿才道:“這些狼是人為聚起的。”
狼群都是小團伙聚眾,一般在六、七只左右,超過十只就是人丁興旺了。這條短窄的山路竟然聚集了上百只,那至少是十余個狼群的集結。她在這條路上往來三年多,從不知道城郊竟然藏著這么多狼!
“未必是人。”
馬夫突然開了口,拿鞭子打了個唿哨,把湊近的狼卷起來丟進山谷里。
那動作輕松自在得像是從餐盤里挾菜。
陳大昌掉轉劍尖擱在他脖子上,厲聲道:“你是誰!”
馬夫彈指,“叮”地一聲,陳大昌就覺一股巨力傳來,將劍尖蕩開。這人才抬起頭,露出一張沾染了風霜、平凡無奇的臉,而后溫和一笑:“馮妙君,你該喊我一師兄。”
前次遇險就死了一個車夫,她賠了不少錢,這個是新近從國師府調過來的,她沒多問也沒多想。馮妙君咦了一聲,聯想莫提準前些日子所言,不由得試探道:“大師兄?”
連她在內,莫提準名義上的徒兒只有三個,二弟子許鳳年她已經見過了,那么眼前這位“師兄”只可能是鐵心寧。
“是我。”
她長舒一口氣。莫提準指派大弟子鐵心寧護送她往返峣國,可她沒想到這位大師兄不顯山不露水,居然跑來給她當車夫。
這也太平易近人了。
“待會兒再跟您寒喧,大師兄——”馮妙君眨巴著眼,“我不想喂狼!”
車行狼嚎以外,遠處還有一種聲音格外刺耳,仿若尖笑。
她這么漂亮,沒人能抗拒她的眨眼殺,鐵心寧也不能。他咧嘴一笑:“好,你等著。”拍了拍陳大昌的肩膀,把韁繩遞給了他,“你來駕車。”
他躍到車廂頂上站直,顯出頎長有力的身形。恰有一片半黃的闊葉飄落車頂,被他接在手里一晃。
淡淡青光中,葉片赫然變作了一具長弓!
“射狼先射王。”馮妙君瞪大眼睛去挑,“哪幾頭是狼王呢?”今晚有星無月,五十丈外就是一片黑暗,她又不是夜行動物,能勉強分辨出狼的輪廓就不錯了,哪瞧得出誰是頭狼!
陳大昌一拳擊飛右后方撲來的巨狼,那比普通灰狼還要大上半圈,嘴里淌著白涎:“這個?”
鐵心寧沉聲道:“射它沒用,這些狼都瘋了。”
瘋了?她低頭瞧去,果然迫近馬車的狼瞳孔放得很大,嘴角流出來的都是白沫,再計較它們不顧傷亡的飛撲……生物的本能是趨利避害,絕不會這樣胡來。
被咬上一口,會得狂犬病吧?
鐵心寧忽然抬手一指:“在那里了。”
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狼群后方果然遠遠吊著一個奇怪的身影。馮妙君運足目力才勉強看個大概,原來是一頭大狼背上馱著個古怪的生物。
此物長相與狼相似,但尖嘴癟腮,滿眼狡黠,一雙前腿很短。尖利的笑聲就是從它嘴里發出來的,每出一聲,狼群就更加賣命奔跑。
陳大昌忽然道:“那是狽!我聽過狽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