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等著下文,并不驚訝,因為早有預感。
“那天我推倒王婆后從莊子跑出來散心,走到舊堤上滑了一跤,結果掉到莫提準布的陣法里了,不知怎地會啟動了它,結果被傳到遙遠的升龍潭里。”
“你坑了莫提準一把,他事后沒殺掉你真是奇跡。”云崕嘴角的笑意在擴大。莫怪乎他獨斗鰲魚的時候,莫提準并沒有出現,原來陣法被她搶先用掉了。搬山陣是個一次性的陣法,代價又特別昂貴,倉促間莫提準也沒有那樣高品質的靈石可以再布一陣了。
這樣說來,小姑娘無意中還幫了他的忙。
馮妙君聳了聳肩:“我在甜水鄉救過他一命,恩怨互抵、兩不相欠。”
雖說虎落平陽是個好機會,可莫提準的命是那么好救的嗎?只憑這一點,就值得他對她刮目相看了。“你在升龍潭看見了什么?”
“你,還有鰲魚。”她據實以告,“你們在打架。我就掛在山壁的樹冠上,不敢出聲。”
云崕微一凝神,想起自己殺鰲取珠后離開天坑之前,曾有所感,仿佛有人盯著自己看。只不過那時候他也神疲力乏,四周并無異常,因此也沒多作計較就走了。
“原來樹上那人是你。”原來,那時她就藏在樹上,與他相距不到……嗯,不到二十丈。“然后呢?”
這才是他想聽的重點。云崕身體往前微傾,表達出了高度關注。
馮妙君讀懂了這個肢體語言,一口氣說完不敢停頓:“后來我又冷又餓,看見底下有魚就跳進了水里。不料有好多大魚爭搶某物,反而將它頂到我嘴里了。我、我怕得要命,又被它們撞了好幾下嗆了水,一吸氣就把它吞進去了……圓圓地,好像是顆珠子。好在我吃掉它以后就能在水底呼吸了,否則當場就要溺死。”
云崕微微變色。
這樣說來,鰲魚產了兩珠?他當年破開鰲魚顱骨莫非找得不夠仔細,才漏掉了一顆?據古書傳載,同一只妖怪有極小機率產出兩枚以上的內丹,盡管從來沒人能夠確認。這些內丹之間,很可能會有些奇妙的聯系。馮妙君和他共享靈力,是不是這個原因呢?
“是么?”云崕不置可否,“你既是往下跳,后來又怎么離開升龍潭?”
“潭底是活水,與外界有水道相連,所以我……”
不待她說完,云崕已經打斷她:“你怎么知道潭底直通外界?”她又不是魚,那時還年幼。
他步步緊逼,馮妙君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得更加坦然鎮定,不然難逃殺身之禍。“我看到有條魚嘴上掛著個鉤子。鰲魚棲身的深潭不可能有漁人垂釣,所以那條魚必定是外頭游進來的。也就是說,水潭與外界暗通。”
他點頭,算她過關:“然后你就游出去了?”
“是。”
“你怎么離開森林返回家鄉?”他目光閃動,“我記得時隔幾天之后,你就出現在縣衙公堂。”
“我爬出來后就往太陽升起的方向走,白天趕路、晚上睡覺。這樣走了三天,就在林中遇到獵戶,我許他重金,他
就將我送出去了。”
云崕側了側頭:“你運氣可真好,升龍潭往東南是聚萍鄉,往西北就深入大山,更無人煙了。但凡一步走錯,今日就不能坐在這里。”
“是呀。”她感嘆道,“我別的能耐沒有,卻是福將一名。”
云崕薄唇微微揚起:“可是,我怎么驗證你說的都是真話?”不靠譜。他不在乎這過程有多離奇,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介意的是,她的話不可驗真證偽。
“驗證不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她聳了聳肩,“可重點不是在于,我吞下龍珠之后發生的靈力共享嗎?還是你要我起誓?”她眼都不眨一下,實則心中緊張。
關于深潭里發生的事,她當然不能照實全說,尤其不能泄露鰲魚魂魄曾經存在。若是云崕知道她吞下珠子都出自鰲魚的勸誘,那他必定明白這是鰲魚的復仇手段。
既然如此,他就要將隱患殺滅于未然,馮妙君就危險了。
她在賭。賭她的無足輕重甚至不足以讓他出手,就像人不會特地去踩死螞蟻,也賭他對于靈力共享的研究興趣。對于他這種恨不得窮盡天地之理的人來說,她又是有價值的。
云崕看著她好一會兒,似在權衡,最后才意興闌珊:“不必了,什么誓言都有漏洞。起個誓也并不能說明,你講的全是事實。”
小姑娘說得對,重點還在于她吞下龍珠后發生的變化。
馮妙君眼巴巴望著他:“您神通廣大,依您之見,這種連接能不能打斷?”
他隨意點了點頭:“可以,很簡單。”見他答得這樣干脆,馮妙君心底反而一沉,有不祥預感,果然聽他接著道,“我殺了你即可。”
她苦著臉道:“有沒有咱兩人都活著的解法?”她好想脫口而出:我死了,你也別想獨活!
但是理智告訴她,再搏一搏、試一試。
“那就要好生研究了。”他看她的目光灼灼,也像個科學狂人,“而且,我為何要舍易就難?”
“咱這樣的例子極其珍罕,隨便斷了多可惜呀?”這就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了,馮妙君知道早晚躲不過,干脆趁著他心情好盡量游說,“再說我道行不高,從您那里抽取的靈力最多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并且我現在已經凝出內丹,日后修為越發精深,也不必再動用您的靈力了,此后都可以相安無事!”
云崕支著下巴,笑瞇瞇對她道:“繼續。”
“殺了我,對您有什么好處?”馮妙君咬牙,為自己的小命而繼續努力。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將兩人性命相連這記終極殺手锏祭出,“您不好奇這其中的機理么?說不定由此還能再創立一門神通;再說,您當然神通廣大萬事不求人,可是一個籬笆還要有三個樁不是?萬一又遇上熔巖之海那種情況,我還能幫點忙嘛。”
“真不幸。”云崕慢吞吞開了口,“殺了你,其實對我的好處很大。”小丫頭搜腸刮腸想要說服他的情態,非常有趣。這個年紀的姑娘哪有不怕死的,但禍到臨頭要么引頸等死、要么痛哭畏縮、要么破口大罵,還能這樣言之鑿鑿、條理分明為自己掙命的,倒真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