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他還記著哪!
“原本苗奉先如果接位國師的話,左丘淵也是欽天監的接班人了,看起來是皆大歡喜,但他的地位其實會變得尷尬。”
“為什……”問出兩個字,馮妙君忽然“哦”了一聲,懂了。“欽天監原本的職能是監督國師,在素人任國師時能發揮大用。但若是王子出任國師,他與國君的關系本就親密無間,還要欽天監作甚?”
所以這職位就算存在,也會被架空,不堪大用。
“不錯,偏偏左丘淵修為、德行出眾,是塊好料子,在這位置上只會埋沒了他。如果你是左丘狐,會想出甚辦法解決這個疑難?”
左丘狐的辦法是明擺著的,馮妙君只要逆推回去,大概就能明白他的意圖了,當下輕吸一口涼氣:“好大膽,他殺太子的理由,竟是想讓兒子當上國師?”
“苗奉遠死了,峣王就只能立苗奉先為儲君。峣從來沒有君主兼任國師的先例,大戰開啟后更不可能,因此國師之位就空缺出來了,左丘淵就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云崕微微一笑,“這計策最合我胃口的一點,就是左丘淵并非最大受益者,所以旁人只會將懷疑的目光投向苗奉先。倘若你沒看過‘夕紅’的記載,峣二王子這黑鍋就要背定終身了。”
而左丘狐就能將自己的兒子扶上國師之位。
或許,他對于自己的職務已經膩煩了,希望愛子有更好的前途。畢竟對修行者來說,最高終身成就獎不是當上一國之君,而是出任國師。
馮妙君連連搖頭:“為了兒子前程,他就敢去謀殺太子,這位欽天監的膽子也太大了。”
“太子也只是凡人。”云崕意味深長地一笑,“在許多修仙者眼里,只有凡人與非凡人的區別。”
這句話一下點醒了馮妙君。左丘狐為什么不顧綱常、敢殺太子?說穿了,他是對人間的帝王并無敬畏之心。
只畏懼比自己更強大的,這是所有生物的共性。修行者講究上體天心,他們拜的是天地,敬的是鬼神,即便要為國效力,也不過是時勢所迫,對人間的權勢又怎可能真正臣服?
左丘狐平時對峣王室也許畢恭畢敬,但事到關己時,一下就暴露了本心。
若再深究下去,這一次峣太子被殺案,背后反映出來的實則是修仙者和人間王權之間的本質矛盾。
云崕瞥著馮妙君道:“可惜你把這功勞讓給了晗月公主,否則苗奉先感恩戴德的人就是你了。”
這人作什么又開始陰陽怪氣?馮妙君的思路被他打斷,不由得皺眉:“好稀罕么?”
云崕悠悠道:“沒了苗奉遠,峣二王子繼任太子、而后繼承王位只是遲早之事。呵,讓一位太子、帝王欠你個人情,這種好事可不是天天有。”
馮妙君眼珠子一轉:“我都有公子相護了,還要他的人情作甚?”說完自個兒背上一陣惡寒。不過她現在逐漸摸清云崕的脾氣,拍馬p拍到他心花怒放,她才有好日子過。
云崕定定瞧著她,嘴角浮起笑意:“好,有眼力價!安安越來越上道兒了。”
“哪里哪里,是公子教導得好。”她再掰不下去了,趕緊轉移話題,“此事還牽連別人么?”
“你可知道,左丘狐謀逆之事惹得峣國朝野震動,當廷官員紛紛請求苗奉先徹查下去,打盡漏網之魚。”
馮妙君點了點頭。身為人類權力系統中的一分子,這些官員當然對修行者這種作為深惡痛絕。
“可是苗奉先若是聰明便不能在此時大興牢獄,以免人心不穩。”云崕一笑,露出滿口整齊的白牙,“你道這種機密行動有幾人能知曉?”
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是機密了。更何況如今戰事緊迫,外部壓力巨大,苗奉先不宜在朝堂大興干戈。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馮妙君想得入神,不由得問道,“他們為什么選擇婚典后動手?”
云崕揚了揚眉:“你這是考我?”
他身在千里之外,有渠道弄到這些情報就很了不起了,再想要進一步的細節卻是難上加難。馮妙君也知道自己逾矩了,不由得嘿嘿一笑。
不過云崕依舊還是做了推論:“或許,他們一方面想趁著八方賓客咸聚印茲城之際,將兇手嫁禍給外人吧;另一方面,苗奉先在婚后大概會接任國師之職。除非他篡權,否則就永遠無緣王位寶座。左丘狐想要成事,就得趁這段時間。”
馮妙君細細想了好一會兒:“左丘狐會是什么下場,還有他的家人呢?”
“謀殺太子,當誅九族,放在哪個國家都一樣。”云崕忽然拍掌,“左丘狐已經將所有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死意堅決,所以四天之前,他和徐文凜一同被拖去校場口受車裂之刑。”
馮妙君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車裂之刑,就是通常所說的五馬分尸。若非罪大惡極,還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
“左丘家人丁稀薄,上下十余口人都被絞死。只有左丘淵被父親事先支往外地,僥幸逃過一劫。在此之后,他也失蹤不見。”
這一場血雨腥風,在云崕口中說來就是輕描淡寫。馮妙君聽得久久無語,想說的話最后只化作了一聲長嘆。
這個驚天大案能水落石出,與她有分不開的干系。天知道,她的初衷不過是杜絕徐文凜對養母的騷擾而已。
馮妙君只是很單純地認為,只要徐文凜能被撤職,只要他自顧不暇,就不再對徐氏構成威脅。不過那時她和云崕已經離開了印茲城,不可能再返回去幫她,只得采用自上而下的辦法,讓苗奉先去對付徐文凜。
哪知道拔出蘿卜帶出泥,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甚至魏、峣兩國的戰爭也受到了深遠影響。
她、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過,至少養母和馮記現在都是安全無虞了,他們有充足的時間盤點生意,然后慢慢撤出峣都。
云崕見她沉思,出聲打斷她:“在想什么?”那副神游物外的模樣,莫名令他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