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蓋章,但她識得云的字。
信上說得很清楚了,門閥章氏率軍叛逃,事先送出三撥家眷,結果有半數都被魏軍截獲。魏人謹守約定,不支持新夏國內叛黨,因此將他們逮住,要交給新夏處理,權當是送給女王的見面禮,因為云很快就會過來。
傅靈川看過這封信,面沉如水。
云此舉,不僅向長樂示好,也向他示威:
新夏搞不定的,他能搞定。
“章氏已不足慮。那么,就還剩三家。”馮妙君輕聲道,“收回他們手中兵權,我們才能高枕無憂。”
傅靈川點了點頭:“已去調動兵馬。此舉,不掩人知。”
王廷準備調集軍隊,給不聽話的豪門一個深刻教訓。傅靈川不僅不掩飾這次行動,還要將之昭告天下,最好一口氣震懾之,能省掉不少麻煩。
兩日后,烏塞爾城最熱鬧的玉泉街上龍獅舞起,鞭炮聲足足放響一個時辰仙滿樓開張了。
這是徐陵海名下開設的酒樓,籌備了小半年之久。最重要的是,新夏女王也入股了,并且徐陵海拿著這個當噱頭,狠狠造了一波聲勢。因此開業這一天,新夏名流顯貴紛來捧場,徐陵海笑得滿面紅光。
馮妙君也出宮透透氣,卻沒有大張旗鼓,只是微服前來,面上覆紗。
只看那雙眼睛,徐陵海也能一下認出她來,當下親自送她上了二樓窗邊。這里早給她留了個視野最佳的位置,往下能俯瞰整個大堂,眺望窗外,卻是江上雪景,融煙波皚皚于一身,頗有意境。
雅座外放下細密珠簾,令外人不得細窺貴客容貌。
徐陵海恭敬給她倒了杯酒,馮妙君就將他打發走了。今日他是主人,老在她這里陪著,又要引來無謂的注意。
進來的客人一茬又一茬,多是富貴中人。
新夏定都烏塞爾城,將這里變作新的政治與經濟中心,全國的貴族都要跟隨女王腳步,到東邊來安家落戶。短短一年內,烏賽爾城聚集大量名流顯貴。他們在這里大興土木、置辦產業,城內好地段的宅子,身價至少翻起三倍不止!
都城的興旺,正是新夏國中興在望的縮影。至少到目前為止,馮妙君還是很滿意的。
她這里聽著樓里的客人高談闊論,伙計也將菜肴呈了上來。能坐進仙滿樓的非富即貴,這里的菜品也精益求精,份量卻小,就如王宴府席,每人面前一份,不再是放到一個盤子里讓大家挾。按例給每位客人依序上足八道菜,加上前面的頭盤、后頭的點心糖水,一共是十二道。每道雖然只有一、兩口的份量,但吃上十二份兒也差不多飽了。
根據價格不同,菜品的內容自然也是可以替換的。
烏塞爾城已經不缺好館子,仙滿樓要營造的,是高級感。
馮妙君這趟前來,徐陵海就當是主人來試吃,自然叮囑廚子樣樣都要精心烹制。女王吃到一半,給了個尚可的評價。
這就已經是好評了。
就在這時,仙滿樓又走進來幾人。
這幾個都是翩翩少年,樣貌或英武、或清俊,自帶光環氣場,一進來就攫住眾多客人,尤其是女客的目光。這會兒仙滿樓已經沒有多少空位了,這幾人來得晚,只能在大堂將就一桌。
他們剛剛落座,就與周圍客人談笑作揖,顯然都是望族之后,在這里遇見不止一個熟人。
馮妙君之所以關注他們,乃是看到這里面有個熟面孔:
為她作畫的虞琳瑯,赫然也在其中。
算一算日期,他明天就該交畫兒了吧,現在不閉門苦造,卻來這里吃喝玩樂么?馮妙君搖頭:這樣的人,當得才俊美名?
正思忖間,樓下幾個少年已經聊開了。
這一年來新夏國大小動作不斷,能當作談資的議題也實在太多。不單是他們,整個仙滿樓里的貴客,談論來去的無非都是政事,馮妙君神念強大,幾乎一字不漏都聽了進去。一開頭還覺津津有味,待聽了半個多時辰下來就膩了,原來名流貴族和販夫走卒并沒有什么不同,對于親眼未見之事也喜歡添油加醋,一傳十十傳百,離真相越來越遠。
真知灼見,又幾人能有?
這時候,那幾個少年里倒有人提了個有趣的問題:“烏塞爾到迷陀城這一線之間,七城四十三縣必是齊活了,卻不知下一步繁華起來的會是哪個地區?我家想把生意先布設過去。”
他說的這條商路起于、通于新夏、止于晉國,橫亙赤嵌平原,即是馮妙君去年給出各種稅利的線路,如今在新夏國內被稱作“黃金商道”,加入的不僅有三國,還有沿線的五、六個小國和勢力,貿易往來頻繁,一派欣欣向榮。
財富的積聚效應是會向周邊滲透的,所以這少年的問題其實是,緊接著哪些地方還能興旺發達起來?
這問題倒有兩分趣味。馮妙君豎起耳朵,聽見底下的回答更有趣:
“我看好靈鷲城。”
“怎么會是靈鷲,它離黃金商道還挺遠哪?”
馮妙君和其他少年同樣驚訝,低頭看去,卻見答話的是平野將軍的兒子朱禮合。這個眉目英朗的少年侃侃而談:“咋看之下,靈鷲城的位置孤懸于
西南部,與黃金商道相距甚遠,可是它北連瀘泊城,往西南就到普靈國,東邊則是黃金商道的開端,并且地況還好,沒有高山斷谷阻隔,乃是個四通八達的樞紐,地理位置優越。”
其他少年不服:“既如此,直接選個毗鄰黃金商道的城池不好么?”
“當然好,但后勁不如靈鷲城。”朱禮合蘸了一點酒水,在桌上畫起簡略的地圖,“這是瀘泊城,未來可期。”
一直沉默的虞琳瑯忽然道:“瀘泊城只是安夏首都,如今繁華不再。”他說出了多數人的心聲。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馮妙君覺得他好似抬頭往她這里看了一眼。
渾不在意的一眼,似乎只是余光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