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權終于在握,新夏女王卻未感覺到多么風光,擺在眼前的永遠都只有無盡的公務。并且最近求見的門閥絡繹不絕,她已經回絕好多回了,心知不能永遠將人拒于門外。
畢竟,在眼下的烏塞爾,她還有個麻煩沒能解決呢。
此外,自那日掰倒傅靈川之后,云崕也消失不見。馮妙君安心睡了幾覺都沒見他入夢作祟,因此料想他是離開烏塞爾返回魏國了。
她最近空前忙碌,也鮮有功夫能想起他。
經歷幾番動蕩,如今的烏塞爾城又恢復了安寧。說起來先前那一系列令人目不睱接的變故都由女王的婚事而起,所以這會兒群臣也不敢再舊話重提,倒讓馮妙君耳邊清靜了許多。
虞府三少爺虞琳瑯養好了傷,在一個明媚的日子里離開烏塞爾城,據說是云游天下,感悟自己的道藝去了。虞府的當家主人虞庚慶并沒能阻攔,因為兒子是宮里派來的侍衛護著走的,隨行的還有一個小廝。
虞家曾有欺君之嫌,虞庚慶這會兒摸摸鼻子,也不敢再聲張。
一切,都風平浪靜。
烏塞爾城南郊的松溪別院,面朝清溪,背靠大山,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往日門庭時常有外客求見,一候就是大半天,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寬闊的庭院只見寒梅落雪,倒是松鼠常來常往,躍下地面揀食松子。
如今院子里就有一人賞雪,紅氅白衣,雪膚花貌。她握著一把榛子想逗逗小動物,袖口卻鉆出一只小貂,黑紐扣似的眼睛左右瞟了兩下,地上的松鼠就嚇得鉆回樹上,再不敢出現。
“胡鬧。”
小貂舔了舔爪子。想跟它白板大爺爭寵?沒門兒!
這時,后頭傳來一道聲音:
“女王大駕光臨,我這小院蓬壁生輝。”
白影轉過來,笑容越發明艷,可不就是馮妙君?
她笑吟吟望著拾階而下那人:“堂哥的傷,恢復得如何了?”
松溪別院的主人,正是傅靈川。此刻他一身青衣,面色有幾分蒼白,不見從前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托女王洪福,已無大礙。”他慢慢道,“就不知我王日理萬機,怎會有空來我這窮鄉僻壤?”
他失權之后就搬離王宮,住到松溪別院來養傷。馮妙君直接派兩名太醫進駐這里,每日照料他的傷勢,以示關懷。
這一舉動讓王廷眾說紛紜,摸不清女王對傅靈川會如何處置。如相國王淵等能料到,傅靈川畢竟也是安夏王室后裔,王室血脈單薄,長樂女王或許不會殺掉這位遠房堂哥。否則傅靈川這些年來樹敵不少,一朝失勢以后恐怕還有不少人會找他麻煩。
馮妙君順手折了一朵小花:“這里比白馬湖還清靜,堂哥好會享福。我那里政務堆積如山,就是不眠不休也處理不完,干脆到這里偷懶幾天,尋些自在。”
傅靈川微微一哂:“長樂說笑了,你這幾天動作頻頻,群臣無不震懾,便是我親為也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談何偷懶?”他的下野對于烏塞爾的影響不輸于大地震。馮妙君這幾天所為就是要安全過渡,將政權、軍權依次收回手中。雖說傅靈川在白馬湖畔就拱手讓出,但人心浮動,長樂女王親自執政遇上的麻煩可不是一星半點。
她這幾日采取的手段可謂雷厲風行,該安撫的安撫,該打壓的打壓,該分化的分化,井井有條,使得王廷很快渡過這一段調整期,重新穩定下來。
便是傅靈川自問都不可能做到更好。
馮妙君輕咳一聲:“堂哥今后有何打算?”
“我現在是平頭布衣,既然不再立于朝堂之上,今后自然一心問道潛修。”他看向馮妙君的眼神很謹慎。她是忌憚他繼續留在烏塞爾?“如果王上不喜,我可以馬上搬離。”
“說哪里話來?”馮妙君這時移步廳內,接過管家遞來的清茶輕抿一口,“堂哥這樣的人物,怎可以閑置于江湖之中?”
這是何意?傅靈川眉頭微蹙。
“咱兄妹間也不說客套話。”馮妙君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輕聲道,“我想請堂哥出任佐政大臣,為我打理新夏王廷政務。”
傅靈川何等精明,一下愕然:“我?”
“不錯。”馮妙君低聲道,“甚至我外出時,你還要行代政之職。”言罷微微一笑,“只是政權。”
傅靈川聽出來了,軍權依舊把握在她手里,不會交給他的。饒是如此,他也很是吃驚了,沒料到她還敢用他。
見他沉默不語,馮妙君嘆了口氣,“這幾天可把我忙壞了。術業有專攻,我最擅吃喝玩樂,還是不耐煩應付這些個廷臣和政務,急需堂哥為我分憂。”
傅靈川把持朝政時,她雖然有名無權,日子卻過得悠閑,與現在恰成鮮明反比。都說能者多勞,但是凡事親歷親為,最后的下場大概是被活活累死。為人上者,應該最擅于選賢用能,而非親手做事。傅靈川有施政之才,就此埋沒實屬可惜。
傅靈川卻看得明白:“只怕不止如此罷?”
“總還有人暗中蠢蠢欲動。”馮妙君也不諱言,“祖宗傳下來的江山,還是要由家人守著更安心。”她是篤定了傅靈川看重新夏基業大于一切,不愿親拼下來的王國被奸侫所毀。
現在,他又是她的家人了?傅靈川無語。馮妙君說得很明白了,她要重請他出山,不同的是,從前他把持一切,現在么,只是個打工的。
她身體微微前傾,誠懇道:“既然同為安夏后裔,那便應該互相守望。”從前傅靈川把持朝政,她一心只想掰倒他奪回大權;現在如愿以償了,她又想找他回來輔佐自己。兩人之間原本就沒有解不開的仇恨,所有一切,不過都是形勢所需。
她能想明白,并且她相信,傅靈川這樣老練的政客同樣能想明白。
傅靈川又沉默半晌,才問她:“呼延備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