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稱心有些不好意思用的雞蛋輕輕在額頭上揉著,低著頭,臉紅紅的,良久,抬起頭道:“主人,你就不怕他們報復么?”
“報復?”李慕云起初并沒有意識到稱心說的是什么,搖頭失笑道:“常言道: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其實這并不是說書生沒用,而是指書生考慮問題偏激,瞻前顧后。”
稱心并不明白李慕云說的是什么意思,眼中滿是疑惑:“可是主人,如果他們暗中使壞怎么辦?鄭、盧兩家都屬千年世家,位列是五姓七望,乃是當世大族。”
“放心吧,他們不敢,再說咱們也沒必要等他們來找麻煩,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你家公子還是知道的。”李慕云將身子靠到車廂上面,雙眼直勾勾看著稱心,頓了頓突然換了話題:“對了,你為什么叫稱心呢?”
“這……,妾身也不知道!”稱心想了想,搖頭說道:“進了宮之后,便有了這個名字。”
“哦!”李慕云猶豫了一下問道:“要不你再改改吧,不如就叫慕心如何?李慕心。”
“稱心聽主人的。”稱心再次低下頭,但語氣卻并沒有什么不高興。
李慕云如釋重負:“那好,以后我就跟你叫慕心好了,那個什么稱心聽著太詭異,還是別用了。”
“是,慕心知道了。”被李慕云改了名字,稱心并沒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女人講的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至于仆役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就是主人的附屬品,沒有自由不說,甚至連命都不一定是自己的。
所以進入什么樣的家庭,遇到什么樣的主人完全就是靠運氣,運氣不好遇到一個性格乖張的主人,那就只能自求多福;而運氣好的,遇到一個體貼點的主人,那完全就可以稱為走上人生巔峰。
至于說跟著李慕云這樣的主人是幸運還是不幸,已經更名為慕心的稱心完全不知道,就她觀察,現如今的主人性格多變,有時候是謙謙君子,有時候是潑皮無賴,前一刻可能還有說有笑,下一刻很可能就能掏刀子捅人。
不過好在李慕云對自己府上的人還算是照顧,慕心跟著他這段時間,從沒看他處罰過府上的下人,就算是生氣了也只是踹兩腳了事,連工錢都不曾扣過。
看來應該是跟對人了吧!稱心,不,慕心如此想著,又偷偷瞟了李慕云一眼,如此他此時正皺著眉頭看著窗外,似乎有什么心事,又像是在算計著什么人。
一路無話,李慕云帶著慕心回到長安城中的府邸,剛進大門便對她吩咐道:“你去找一下小田,就是田雨禾,還有,順便把老夏也找到,讓他們到我書房來一下。”
“諾!”經過聚仙閣的事情,慕心算是對李慕云徹底的死心塌地,應了一聲轉身便去了。
片刻之后,老夏和王府長史田雨禾聯袂而來。
“坐!”李慕云坐在桌后,指了指擺在一側的兩張椅子。
夏、田二人言聽計從的坐到一邊,雙目直視李慕云,等著他把話題繼續下去。
李慕云并沒有讓二人等太長時間,只等他們坐下之后,便出言詢問道:“老夏,書館的籌備工作進行的怎么樣了?”
“回王爺,已經收購了四家門店,還差著一家。”老夏站起來回復道。
李慕云想都沒想,伸出三根手指道:“再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內搞定它,否則你就回莊子里養豬去吧。”
老夏臉色發苦:“王爺,不是老仆不盡心,實在是……,實在是那家太過頑固,說那里是他家祖產,就算是再多的錢也不會賣。”
李慕云哼了一聲:“祖產?長安建城一共不到三十年,哪來祖產?他家祖宗難不成兩歲就能生娃?”
在咱們現代人看,長安是古城,可是在大唐貞觀時期,長安城只有短短二十來年的歷史。
話說當年隋文帝,也就是楊堅稱帝建立大隋朝之后,原本是定的國都是漢代的長安城,不過當時的舊長安城已經太過破舊,于是老楊就在龍首原的南面重新蓋了一套宮殿,也就是后來的太極宮。
不過這個時候的太極宮并沒有外面的城郭,什么一百零八坊之類的都不存在。
等到后來又過了些年頭,老楊的二兒子,也就是楊廣當了皇帝之后覺得一個人玩特別沒有意思,于是在大業九年,也就是公元六一三年動用了十萬人,在自己家外面又修了一圈圍墻,然后又把院子分成一百零八份,最后給自己的新家取了個心氣兒頗高的名字:大興。
只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僅僅四年之后,大興城便被造反的李淵父子所攻破,更名為長安,甚至連大隋的國號也隨之變成了大唐。
這樣一算,長安城在楊老二手中四年,在他孫子楊侑手里一年,接著又被李淵接手了九年,這加在一起也才十五年,現在是李世民當政的貞觀七年,加在一起也就是二十四年,完完全全就是一座新的不能再新的新城,祖產之說自然也就成了無稽之談。
老夏顯然是有些為難,吱唔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倒是一邊的田雨禾接過話頭:“先生,那家店是七望之一崔家的,其背景頗大,怕是不好用強。”
崔家?李慕云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今年是不是命犯世家,怎么不管干什么都能遇到這些人。
可是話說回來,世家又能如何,中午的時候他還當著鄭家和盧家兩位家主的面放出豪言要屠人滿門,現在多了一個崔家,最多也就是費些手腳而已。
想到這里,李慕云無所謂的說道:“老子不管它是誰家的,總之老子要他的店,三日之內若是不能解決……”說到這里目光掃過面前兩人,用虛無縹緲的聲音說道:“給老子放火燒了它。”
“什,什么?”老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不知所措的李慕云,喃喃說道:“王,王爺,那,那可是崔家的鋪子,咱們,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太草率了?”
“按老子的吩咐去做,出了事老子兜著。”李慕云一口一個老子的說著,與他接觸時間長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的逍遙王已經沒有了耐心。
老夏還想再說什么,被身邊的田雨禾拉了一下,不吱聲了。
而田雨禾則開口說道:“先生,今日去赴宴可是遇到了什么煩心的事情么?”
“煩心事?何止煩心事。”李慕云沒好氣的嘟囔道:“鄭家和盧家的兩個老頭子打算給老子演一場強取豪奪,想借著入股的名義來控制咱們的印書坊。”
田雨禾只知道李慕云去赴陳叔達的宴請,卻不知道鄭家和盧家也都參與到了里面,聞言呆了片刻才道:“怎么會這樣?不就是一家書坊么?怎么會引動五姓七望一齊出手!”
李慕云撇撇嘴,輕蔑的說道:“擋人財路了唄,正所謂斷人財路有如殺人父母,咱們這書坊一開,怕是那些世家和士族都會受到影響,過來找咱們的麻煩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田雨禾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對李慕云謹慎的說道:“先生,如果是這樣的話,弟子認為那崔家我們最好先不要動它。”
“說說你的理由。”李慕云并沒有表現出封建家長的作風,盡管田雨禾對他的意見表示了反對,他還是想要聽聽自己這個徒弟是否有什么獨特的見解。
田雨禾倒是沒有什么猶豫,直接回答道:“先生,就學生所知這次赴宴您好像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由此可見顯然談的并不愉快。”
“嗯。繼續說。”李慕云點點頭。
“既然談的不愉快,那就說明鄭、盧兩家的要求您一定沒有同意。”
“嗯!”
“那么學生認為,接下來就算是我們不出手,為了面子,鄭、盧兩家也會聯合起來打壓我們。”
“然后呢?”
田雨禾神秘一笑:“沒有然后了。”
李慕云盯著田雨禾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指著他笑罵道:“混小子,別人都說老子鬼精鬼精的,現在看來,他們怕是說錯了。”
田雨禾同樣笑了起來,語焉不詳的說道:“先生,不是什么都可以先下手為強的,有些時候示敵以弱未必就沒有勝算。”
老夏在一邊聽的有些糊涂,完全不知道兩人之間說的是什么,但至少有一點他聽明白了,那就是不必去找崔家的麻煩,三日之后估計也不用去放火燒崔家的鋪子了。
倒是有了新名字的慕心在一邊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到田雨禾跟老夏離開之后,李慕云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慕心問道:“想到了什么,說說看。”
“主人,妾身不知道想的對不對。”慕心垂頭說道。
李慕云擺擺手:“沒事,你盡管說。”
“諾!”慕心應了一聲繼續說道:“妾身覺得田大人的意思應該是怕五姓七望徹底聯合,如果我們先動了崔家的鋪子,很可能會讓他們感到危機聯合的更加徹底。”
“但如果我們示弱,那么就有無限種可能,至少從暫時來說,我們只需要面對來自鄭家和盧家的威脅,其它幾家不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