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磐王朝將天下劃分為郡縣,期間不斷有變化,但是最終歸于四十二郡,囊括了原本的磐、徵、白、黎、黽、紹、高各國以及原本屬于大桓的疆域,人族疆域的廣闊再次達到了極致。
磐朝陽京建立一百余年,磐朝天子也在位了一百余年,原本名為陽佘的鄉下之地,歷經百年風云變幻,也漸漸的擁有了一朝之都的氣象和底蘊。
昔日的公子朝,從父親手上接過磐王之位后不過數年就統一了天下的年輕天子,也不如了萬年,如今也已然垂垂老矣。
如今更是只能躺在病榻之上教導年輕的太子磐喜,每日里只有那么幾個時辰能夠處理政務,磐喜是朝的重孫,也是這么多年來,少有的幾個覺醒了身上軒轅氏一族血脈的皇室子孫,其壽命最少能夠和朝一樣達到兩百年,而昔日朝的兒子甚至孫子,都已經皆數死去。
磐帝朝握住了帝座之前的九龍帝璽,上面九條蛟龍如同掌間的小蛇,在帝璽之上游離穿梭,神異至極:“喜!你可知道這是什么?”
太子磐喜拱手說道,目光都不敢看向了九龍帝璽:“這是帝璽!”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這帝璽是大磐王朝的鎮壓氣運之物,鎮國至寶,只有天子才能夠使用它。
磐帝卻連連搖頭:“不!這是天命,天子的天命!也是我的天命!”
“我壽數將盡!以后這天子的命格,也就落在了你的頭上,昔日夫子湯黎曾私下對我說過,昔日與我一同有著天子命格之人,共有九人,那紹王車偃、弘王惡鴻、公子稷谷、黽王、徵王還有昔日我麾下的幾位大將,都和我有著一樣的命格,最后勝出的卻是我。”
“所以就算有這天命,也抵不過這人心所向,大勢濤濤。”
磐帝朝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選定的繼承人:“你日后要記得,自己不僅僅是皇帝,更是這大磐千萬黎民的天子。”
“若是有朝一日我大磐守不住這人心,這天子命格將再次一分為九,分散人間,我大磐也將重蹈昔日大桓的覆轍。”
太子磐喜仿佛全然聽進去了:“孫兒記住了!”
磐帝朝然后話語一轉,不經意間問了起來:“聽說你最近和那所謂的佛宗走的很近?”
磐喜提到這個,頓時變得沒有眉飛色舞:“是的,曾祖!”
“弘遠大師有,我曾經見那佛宗弟子,竟然一夜開悟,立地成就金身,數日之內踏入丹境,簡直如同神魔轉世一般,孫兒想,若這般能夠為我大磐所用,必定能夠……。”
太子磐喜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磐帝朝給打斷了:“將這妖僧驅逐出陽京,頒布法令,禁制佛宗在我大磐境內傳教。”
太子磐喜頓時一愣,但是面對磐帝的淡淡的目光,卻一句話也不敢說出口,頓時低頭:“唯!”
誰都知道當朝天子身體衰弱,距離龍御歸天之日也一日近過一日,不過誰都不敢小覷這位天子,更不會認為這位天子年老昏聵,反而越發的尊敬尊崇。
因為誰都知道,這位磐帝朝在陽世為天子,死后,也將為陰司帝君,生掌握天下殺伐權柄,死后還統御眾生亡魂,這樣恐怖的存在,就算是一些早年證得長生的四階大能,也不敢輕視于他,面對這位天子也得老老實實的行禮。
磐帝老邁的身體咳嗽了幾聲,站了起來,聲音之中沒有任何情緒:“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我為什么這樣做?你又到底做錯了什么?”
但是這種情況,卻更讓身為太子的磐喜瑟瑟發抖:“喜知道了!”
佛宗是這些年突然間出現在大磐王朝的,不過在民間鄉野發展得非常不順利,不僅僅各路土地、城隍、山神水伯聯合排擠打壓這佛宗之人,各大修行門派都聯合攻伐這佛宗之人,就連各個世家大族也都敵視這佛宗,視其為洪水猛獸,蠻夷教派。
那佛宗的弘遠和尚于是就親自赴陽京尋求機會,想要在這大磐的都城,借此打開局面,光大佛宗,曾想要面見這大磐天子,最后不得,只能夠將目光轉向了這位即將繼承大磐王朝的太子磐喜。
不過大磐天子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佛宗那一套或許對著其他人有著極強的誘惑力,但是對這早已證得帝君之位的磐帝朝,卻沒有任何作用,其一樣就看穿了佛宗的心思和打算。
要知道這山海東洲,遍地山神河伯,名川大川各有其主,各司其職位,仙道門派林立,占據靈山府邸。
各大氏族、門派身后皆站著一方神靈,滿朝文武哪一位不是身居氣運功德,背后站著祖宗神祗的庇佑,天師派理清神道秩序,學宮文廟遍布天下。
整個大磐就好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憑借著神道和修士的體系,覆蓋住了天下,磐朝上下所有人背后都能夠和這張大網扯上關系。
這一位位大能、修士、神祗,早已將東洲人族的香火瓜分得干干凈凈,這個時候,這所謂的佛宗想要跳出來,和這遍布天下的大能之輩、各大氏族,甚至是他昌越帝君爭奪香火氣運,幾乎沒有任何可能性。
磐帝朝看著那太子磐喜漸漸遠去,有些失去了力氣的靠坐在了帝座之上,身旁的一位侍者上前,卻被其舉手攔住。
“還是太過稚嫩了!”
“可惜!時日無多矣!”
說完,那磐帝竟然就躺在了龍椅之上睡去。
幾日之后,夜間帝星閃耀滑落天際,磐帝駕崩。
是夜,整個陽京都可以看到一條金龍自皇宮之中咆哮而出,盤繞陽京而過,而此刻自遠方一道光芒跟隨而來,化為了一道明月,和那金龍共舞,奔向天際。
這神奇的景象,讓天上群星都為之黯然失色。
一道神魔的詔令穿越萬萬里而來,凌駕于天際,宏大的禮樂聲響起,成千上萬的陰官鬼吏自地府之門跨越而出,迎接昌越帝君歸位。
天下縞素,這位建立了大磐王朝的皇帝,也在陽世落下了帷幕。
埗郡如今是天下最富有的城市,雖然比不上陽京的大氣壯觀,但是每年自這埗郡收到的賦稅就能夠抵得上半個北方,絡繹不絕的商船自大河穿過停泊在埗郡,源自各地的商人聚集于此。
城內有條河流被稱之為虬河,乘船自虬河穿過埗郡,一路之上可以看到兩岸樓閣重重,燈火通明,繁華盛景讓人流連忘返,仿佛來到了仙境一般。
人流自兩岸川流不息而過,古老的石橋上更有著文人雅士攜友人眺望,煙花柳巷之中更是傳出陣陣靡靡之聲。
因為尚賢學宮建立于此地,一百多年來,一代又一代的學宮子弟從這里走出,有人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有人登上朝堂、權傾天下,有人揮斥方遒,為世上留下無數詩篇。
這數不盡的風流文士,將這埗郡的繁華寫入了詩篇之中。
尚賢學宮之內,一陣陣讀書聲自學宮之內傳出,一道道浩然正氣化為白光沖上天際,光這尚賢學宮之內,就可以看到比擬三階修士的學宮門徒有著近十人,整個尚賢學宮之內浩然正氣涌動,鎮壓得這座埗郡郡城顯出了一絲浩浩蕩蕩的氣息。
湯黎在尚賢學宮的藏書庫之中,佝僂著腰走來走去,哪怕是修為齊天,但是這學宮的浩然正氣卻絲毫沒有改造身體的能力,如今這湯黎,身體和垂死的老者沒有任何區別。
蓋倉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衫,跟在湯黎的身后,和老邁的湯黎相比,更像是他的孫輩,而不是同齡之人。
湯黎不斷收拾擦拭著藏書庫之內的書卷,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名震天下的夫子、在世圣人,反而更像是一個鄉野村夫,雖然身體打理得很干凈,但是臉上長滿了老年斑,眼睛也渾濁一片。
“蓋倉!這么多年,你終于回學宮了!”
蓋倉面無表情,仿佛從近兩百年前到如今,這幅表情就從未沒有變過:“來送送你!”
湯黎點了點頭:“負厚早就進入塤都學宮了,如今也該輪到我了,我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剩下的,就留給后來人吧!”
他看向了窗外,渾濁的目光,夜間熱鬧喧嘩的虬河兩岸,還有隨風搖擺的柳樹,忽然間坐了下來,沒有了任何動靜。
一個散發著無盡光化,如同月亮一般的存在從那身體之內竄出,投向天際。
蓋倉回頭,看向了遠方,這個時候,遠處的陽京帝星隕落,一只金龍游離而出。
一道陰天子符詔橫立在天穹,遮蓋住了日月星辰:“大磐王朝皇帝朝定鼎天下,今日功德圓滿,敕封昌越帝君!”
冥府大開,萬千鬼神陰官相從,迎接著那昌越帝君歸位,在浩浩蕩蕩的禮樂聲之中,消失在了陽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