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你他媽的跟我談人性？！”老李雙手端著槍，鋼牙緊咬的看著我們：“他們的父母至少還有個孩子，我呢？我他媽十七歲出來混社會，當初為了在社會上站起來，就去跟別人拼命，結果就他媽的為了在這個狗日的社會上站起來！”老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我他媽的就再也沒站起來過！我十七歲就成為了一個沒有生育能力，不能直立行走的殘疾人，我靠雙手爬行，彎著腰沿街乞討的時候，誰他媽的跟我談過人性？這個社會，沒錢沒勢就只會毀了自己，不要跟我說別人是無辜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我他媽也是無辜的！”
“……”楊濤聽完老李的話，沉默了半晌：“老李，這一年多以來，你一直對我不錯，我不想折騰一個殘疾人，只要你答應我，把雷動關了，我會不為難你！”
“不可能！”李總笑了一下：“雷動是我的命，他不僅能給我吃食，也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在，雷動就在，雷動如果沒了，那槍里這兩顆子彈，咱們兌命！”
楊濤嘆了口氣：“你這些年現在賺的錢，已經足夠你后半生過上很好的生活了，你又何必執迷不悟呢？”
“不！”老搖了下頭：“我只是縣里某些大人物的狗腿子，這些人里面有官、有匪，而雷動是不是需要開下去，是我無法決定的……”
‘鈴鈴鈴！’
老李話沒說完，他身邊的一個手機就響了起來，老李看了一眼號碼，接通之后，順手也按開了免提。
“李顯勝，你他媽的還能不能干，不能干抓緊收拾東西滾蛋！”電話對面，一個男人憤怒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的工作只是維持游戲廳的正常運轉，何明是你們派來的，連他都鎮不住場子，你跟我喊有用嗎？難道你還指望我能從輪椅上站起來，出去跟他們拼命嗎？”對于電話那端的指責，老李面無表情的回答了一句。
“……”電話那端的人聽見老李的回復，沉默了一下，隨后稍微緩和了一點語氣：“現在什么情況了？”
老李掃了我們一眼，沉默了幾秒鐘：“我在辦公室里，外面的情況我不清楚！”
“想辦法再拖住十分鐘，我的人馬上就到！”電話那端的男人扔下一句話之后，又冷笑了一下：“趁我沒到之前，抓緊看看你僅剩的那雙手吧，我估計等這把事過去，你不死也得扒層皮！”
“我的事，不勞煩你操心！”老李應了一聲，直接掛斷了電話，隨后把手里的槍也放下了，他看了看楊濤：“走吧，還真想留下來等死啊！”
“你……”楊濤抿著嘴唇，半天沒說出來話。
“當初那個大人物的小舅子，在開辦這個游戲廳的時候，就知道將來會有這么一天，他很清楚不論官方還是黑道，遲早會有人對雷動下手的，所以這里的負責人，在缺德作損的同時，還得面臨著巨大的風險，所以當時社會上那些混子們，都不愿意接這個活，這才輪到了我，他們有手有腳，自然有的選擇，而我沒有啊，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這個活接了，我就是李總，不接，我就是個街邊要飯的，你們一定沒有睡過商網門前臺階下面那種狗洞，但是我睡過，因為里面有供暖的管道，但老鼠、蟑螂、糞便這些東西，也什么都有，我當時面臨的選擇是，如果鉆進去，那我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就全沒了，但是不鉆，我只能被凍死在大街上！”
楊濤聽完老李的話，沉默了兩三分鐘，再次開口：“你跟我走吧，我給你養老！”
‘刷！’
老李聞言，眼圈微微泛紅：“算了，我累了，不想折騰了！現在危險對于我這個廢人來說，已經沒啥意義了，剛接到這個活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挺忐忑的，經常晚上瞪著眼睛，熬到天亮才敢睡覺，因為我特別害怕，萬一哪個小生荒子輸急了眼，會一把火給雷動點了，那樣別人都他媽的能跑，但我呢？我連站都站不起來，呵呵！到了后來，我慢慢的也就釋懷了，因為我發現這個社會上，有很多混子想找一個我這樣的機會，還找不到呢，他們跟我一樣玩命的生活著，但是別說賺錢了，就連吃飽飯都挺費勁，就像樓下跟小舟要帳的劉二，今年都他媽三十三歲了，還為了二百塊錢人頭費，啥事都能干呢，但是真出了事，誰JB能管他啊？”
“……”楊濤沉默不語，我看了一下他的表情，眼神里面充滿了糾結，我總感覺他心里，好像并不是那么的恨老李。
“小濤，自從我十七歲之后，我這輩子都沒對人心軟過，但你是個例外，因為你很像失去雙腿之前的我，今天我放你走，算是還了當初在我重病的時候，你給我端了三個月屎盆子的恩情……”
楊濤看著老李，頓了一下：“那段日子里，我無數次想勒死你，要不是為了把雷動連鍋端，你早都死了。”
老李笑了笑：“哈哈，不管你怎么說，可那段時間，你是真的把我感動了。”
楊濤嘆了口氣，走到老李邊上，輕車熟路的在抽屜里翻出了煙，抬手給老李點上了一支，隨后笑了笑：“真的不跟我走啊？”
“嗯……不走了！”老李也叼著煙笑了笑：“繼續當這個傀儡，我就還是李總，真要跟你走了，不僅拖累你，我自己活著也沒勁……等你朋友的下一個祭日，也替我燒柱香吧，再替我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咱們怎么努力的顛覆不了的，不過若有來生，叫他別JB沾染賭博了，這里面都是坑！”
“哎！”楊濤輕輕點了下頭。
“還有你們！”老李說著又看向了我和花熊：“我看在小濤的面子上，也放你們一馬，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誰來的，不過今天贏的錢，你們就別想著拿走了，店里所有的欠條都在那個床底下，你們選一張，燒了吧！”
我聞言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們是為什么來的？”
“從你們第一次進店，卻只有一個人上樓，我就發現你們有問題了，我只是不相信小濤會勾結你們，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于思鵬的事，這些也就都能解釋的開了！”
‘踏踏！’
花熊走到床邊上，伸手探了一下，果然掏出了一沓子厚厚的欠條，他翻了一下，直接找到閔可的那一張，用打火機給點燃了。
“行了，現在恩怨了結了！”老李看見我們辦完了事情，向門外揮了一下手：“一會過來的，不光是黑道的人，還有警察，被官方扣住的話，你們肯定得扣上入室搶劫的帽子，在本地就得被判了，別拖了，快走吧！”
“……你保重！”楊濤看了老李一眼，邁步就向外走。
“小濤！”就在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老李忽然開口，叫了一聲。
“哎！”楊濤停下了腳步。
“要是有一天，你聽說我把命混沒了，別忘了給我燎幾張紙錢。”
“我用不用再給你燒倆紙姑娘啊？”
“那敢情好啊！”老李呲牙一笑：“白眼狼，再管我叫聲叔唄！”
“操！”楊濤罵了一聲之后，邁步走出了辦公室，隨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叔，我走了！”
“小兔崽子，滾吧！”老李聽見楊濤的話，放肆的開懷大笑著，只是越笑，眼圈越紅。
看見老李的樣子，楊濤微微仰頭，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我們出了隔間，走到大廳之后，外面的學生已經被楊濤叫來的那些人驅散了，大廳里的游戲機那些東西，都被砸的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打滾的人和血漬，開始跟楊濤說話的那個青年看見我們出來了，邁步就走了過來。
“辛苦了！”楊濤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警察快來了，你先撤吧，今天辦事的錢，三天之內我會打在你卡里！”
“行，我卡號沒換！”青年呲牙一笑：“這把事辦完，你在周平可就上線了，想好去哪了嗎？”
“沒呢。”楊濤搖了搖頭。
“要不然你跟我混吧。”青年看著楊濤，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給出了一個邀請。
楊濤一努嘴，拍了下青年的肩膀：“算了吧，你們那種路數，我玩不轉。”
“那你自己保重吧……我的人，向這邊看齊，撤了！”青年吆喝了一聲，很快就組織人撤走了。
“咱們也撤吧！”閔可的事辦完了之后，我也不想留在這里節外生枝，扭頭叫了楊濤一聲，他點點頭，扭頭看了一眼老李的辦公室，邁步跟在了我后面。
我們出了雷動的門口，外面已經站滿了圍觀的人，閔可也在遠遠地觀望著，看見我們融進人群之后，他一溜小跑的跟了上來：“飛哥，怎么樣了？”
我明知故問的看著閔可：“什么怎么樣？”
“我的欠條啊！”閔可看著我，一臉的期待。
“你以后還賭嗎？”
“不賭了，說什么都不賭了！”閔可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從你們跟何明動手以后，我就看懂這個游戲廳是怎么回事了！”
“行，走吧！”說完話，我邁步就走。
閔可看見我走了，也喋喋不休的跟了上來：“那我的欠條，到底處理了沒有？”
我們幾個人穿了兩條小巷之后，一起回到車上，隨著花熊猛踩油門，我們很快就離開了周平縣的老城區。
縣城中心，某商場樓下，歐藍德車內。
楊濤自從離開了雷動之后，心情就十分不好，短短二十多分鐘的車程，他已經抽了七八支煙，幾乎三四口就能把一只煙嘬沒了。
‘啪！’
楊濤掐滅了一個煙頭之后，掏出打火機就要繼續點煙，我見狀直接把他的打火機奪了下來：“差不多得了，你不怕把自己抽死，我都怕大家被你給嗆死！”
“就是啊，你砸了雷動，實現了對你發小的承諾，應該高興才對啊，咋還整的跟家里辦喪事似的呢！”花熊完全不過腦子的勸了一句。
“拋開私人恩怨不談，其實老李對我是很不錯的，他這個人十分謹慎，對身邊的所有人都不信任，除了我……他在自己攢下來的養老錢里抽出了一部分，在縣城最好的地段買了一套房子，雖然嘴上從來沒提過，但是我知道，他那是給我買的！”楊濤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老李這個人嗜酒如命，卻從不在外人面前飲酒，因為他怕酒后失言，也怕自己一個殘疾，在酒后失去反抗的力氣，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他才會喝醉，他曾經跟我說過很多心里話，但我從未認真聽過，因為我怕將來在面對他的時候，我會下不去手，只是他從來沒告訴過我，他只是雷動的一個傀儡，我如果早一點知道這個事情的話，那……”楊濤話沒說完，就把臉側到了車窗那邊，肩膀微微抽動：“我今天砸了雷動，把老李害了！”
“老李不是說過么，他走這一步，有心理準備！”我伸手拍了一下楊濤的肩膀：何況他一個殘疾人能走到這一步，早已經深諳混子的生存之道了，你也別太糾結！”
“呵呵！”楊濤神經質的笑了笑：“我告訴過自己一萬次，我得恨他，但我真的沒錯到！”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啊？”我感覺楊濤都快憋屈瘋了，于是急忙轉移了話題。
“我一個天涯閑散人，能有什么打算，當初不是說好了么，跟你們一起走！”楊濤伸手拍了下花熊的座椅：“開車吧，周平這個地方，我一秒鐘都不想呆了！”
“哥，那我怎么辦啊……”閔可聽完我們的對話，一臉茫然的看著我。
“放心吧，你的欠條已經被我們毀掉了，以后雷動的人也不會再為難你，不過這地方你也不能留了，回學校，收拾一下東西，我先帶你去見見你姐！”
閔可知道了自己的欠條被毀掉之后，沒有多高興，反而咧嘴苦笑了一下：“算了，我在學校里，除了一套舊被褥，剩下的東西，能賣的全賣了，沒什么好拿的！”
“行，那咱們就撤退！”花熊聽見大家都對這座城市沒了什么留戀，啟車掛檔，駛向了龍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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