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英深深看向她:“你不信?”
驅使天下萬妖,聽起來便匪夷所思,凌玄英這話,說給任何人聽,大約都是不信的。◢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可穆長寧,不能不信。
穆長寧沉吟片刻,搖頭道:“倒也不是不信,只是此物神奇,即便是有,想來也不該存在此界,就算在此界,也不是誰人都能驅使得起的。”
“這是自然。”凌玄英道:“平妖令既是神農留下的,也便唯有神農血脈者才能發揮它的本來威力。”
穆長寧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靈果啃了口,總覺得凌玄英意有所指。可按理說,他不應該知道她身上流有神農血脈的啊。
自從在神洲,通過梵珈的鬼眼看到凌玄英的命燈只有一盞后,穆長寧便知道他的特殊,只是她沒細問,他也沒多說,這成了他們之間一種固有的默契。
這些年他的變化一日比一日大,若非她能感覺到,凌玄英始終都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穆長寧差點都要以為他是被偷梁換柱了。
她是不太清楚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何況修士在結丹過后,性情大變的也不在少數,像他這種情況,還算是正常的。
沒再多說平妖令的事,兩人又隨便聊了些近年的經歷,凌玄英沒坐多久就走了,穆長寧回了房,一面靜心打坐,一面分出部分心神關注魔修院落里的情況。
利齒蠱始終待在角落安靜如雞,第一天過去,風平浪靜,第二天同樣如此,她原以為此次注定毫無收獲了,誰知在拍賣會的前夕,她看到有一個魔修走進了那個院落。
角落里的利齒蠱悄無聲息地爬過去,門前的結界打開,在那人走過時,利齒蠱咬住了魔修的袍角,爬進衣袍內側,至此無人察覺。
有阻隔界在,外頭一絲亮光都透不進來,屋內只放了兩盞角燈,還是很昏暗,穆長寧只隱約能看到榻上一個黑袍人影。
“封少主。”魔修恭聲請禮。
榻上的人影動了動,緩步走過來,他整個人都裹在黑袍下,斗篷的帽子將他的大半張臉遮住,只隱約看到一截削尖的下巴,森白如骸骨。
穆長寧連連皺眉,封奕的身形比起從前似乎更消瘦了,可他身上那股陰邪的氣質卻不減反增,就連修為也跨過了金丹中期,步入后期。穆長寧訝然不已,要知道,二十多年前這人還是個金丹初期呢。
“都打聽清楚了?”他的聲音低沉,像是浸了暗夜陰冷的湖水,帶著讓人窒息的濕膩。
魔修點點頭,“此次拍賣會一共二十一件拍品,主要都是一些材料丹藥和法寶,多數門派都是沖著幻音鈴來的,另外百煉谷和天機門同樣對紫金玉髓勢在必得。”
紫金玉髓?
穆長寧對這樣東西并不陌生,當年她和付文軒就在醉花陰秘境里挖到了兩塊,她的本命法寶還是加了紫金玉髓鍛造的,這樣極品融合劑,放在任何煉器大師眼里都是至寶,在煉制法寶時,只要加入幾滴,就能提高法寶的成功率和品質。
魔修既然說了同樣,便說明封奕也是沖著紫金玉髓來的。
穆長寧凝神細聽,然而封奕冷哼了聲卻沒多談,轉而問道:“黎梟呢?”
那魔修回道:“黎堂主似乎對金線蟾珠有點興趣。”
“金線蟾珠……”封奕像是想到了什么,驀然冷笑了起來,“他居然想煉五毒丹。”
“可是五毒堂的不傳秘藥?”
那魔修聞言攢起眉,“黎堂主找誰來給他煉丹?此丹七品巔峰,接近八品,要找出個八階煉丹師就已是萬分難得了,何況五毒丹出爐時的丹氣含有劇毒,元嬰修士全盛之時才能勉強抵擋,屆時丹沒煉成,命先丟了,哪個冤大頭樂意給他煉?”說到這里,魔修頓了頓,又搖起頭來,“除非黎堂主有本事請到訥言真尊高抬貴手。”
穆長寧嘴角直抽。師父當然不會給黎梟煉五毒丹,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冤大頭了。
如果五毒丹出爐時的丹氣真的有那么毒的話,確實沒有比她更合適的。
難怪黎梟遲遲沒有把丹方材料給她,原來還差了這一味。
封奕勾了勾唇滿不在意,“就算一時找不到人煉丹,這也并不妨礙他事先準備起來。”
他微微揚起頭顱。
昏暗的角燈光下,封奕兜帽下的一張面孔若隱若現。
穆長寧不由瞠目,封奕的皮膚干枯如柴,五官深邃突出,眼圈隱隱泛紅,幾縷銀絲不聽話地從帽中探出頭來,她可以想象,此時的封奕幾乎滿頭銀發。
“百煉谷至今沒別的動靜?”
封奕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薄唇一張一合,魔修似乎不敢直視他,垂了頭道:“沒有,正卿真君向來喜愛四海云游,幾年沒消息都是常有的。”
封奕微微點頭,“那邊再差人留心一下,等拍賣會結束我們就啟程回魔域。”
魔修拱手應是,不等封奕趕人,便自覺退下,跨出門檻后,房外的陣法結界自主關閉,庭院又一次恢復死一般的沉寂。
魔修走動間衣衫浮動,這衣袍本也是一件法衣,水火不侵,利齒蠱撐了許久終于再也咬不住,咕嚕嚕滾了下來。
穆長寧猝然一驚,飛快地將放在利齒蠱上的神識收回,切斷了對庭院的監控。
魔修看到一個黑不溜秋的小東西滾到腳邊,蹲下身便捻了起來。
“利齒蠱?”同為魔宮中人,對這些東西,他們多少有些了解。
“怎么跑這來了?”他微微攢起眉頭,想到隔壁院落里就住著一個蟲蠱堂的魔修,當下嫌惡地翻個白眼,“都讓他收好這些小東西了,也不怕擾了少主清凈。”
他將利齒蠱隨手一丟,一腳踩上去便頭也不回離開。
穆長寧深深吸口氣,她并不擔心魔修會排查到她這里,一只小蠱蟲,能做的文章太少,何況不是在封奕面前穿幫的,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想起封奕那個樣子,就像是個血肉日漸消融的干尸,穆長寧還真有點心有余悸,不過從他們口中好歹知道了一點有用的信息。
封奕是為紫金玉髓而來,這讓她想起一件事。當年在魔域花都的城主府,黎梟就曾跟她說過,這些年封奕都在收集頂尖的煉器材料,這紫金玉髓必然就是其中一環,還很可能是最后一環。
二十年磨一劍,封奕要打磨的魔器必然不是凡品,否則也不至于用到紫金玉髓了。
他們甚至還提到了正卿真君。
這個人的大名如雷貫耳,煉器一道的大宗師,穆長寧不止聽過一次,但也只有當初獸潮期間的兩面之緣。
他近些年已經很少為人打造法寶了,最近的一次還是給溫嵐鍛造本命法寶,那架碧血瑤琴就是出自正卿真君之手,然而這幾年再也沒聽過他的任何消息。
正如魔修所說的,正卿真君脾性古怪,常年云游四海,能入他眼的不多,要找到他人更不容易。
難不成封奕還打了主意要正卿真君來煉器?
事實究竟如何穆長寧不得而知,從他們話里能得知的消息還是太少了。
拍賣會如期舉行,穆長寧跟著蘇訥言永逸真君一行人進了光明觀刻意開辟出來的會場,便有觀中弟子將他們領去其中一個包廂,呈上上好的靈茶靈果靈酒。
許玄度隨手倒了杯這所謂的瓊漿玉液,砸了咂嘴覺得索然無味,轉頭便看向穆長寧。
“你看我干嘛?”
許玄度繼續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穆長寧翻個白眼,“服了你了。”
她翻手取了兩壇瓊蜜酒甩過去,被許玄度穩穩接過,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這才露出幾絲滿意,隨后又屁顛屁顛跑去慕衍跟前。
陶遠噗嗤笑出聲,穆長寧不由目瞪口呆,這手借花獻佛玩得可真溜啊!
幾個小輩玩鬧,蘇訥言和永逸真君看得也有些好笑,這幾個人年紀本來也不大,他們沒必要太過約束。
這個包間的位置,從窗口看下去一覽無遺,他們來得算早的,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人,有不少還是熟面孔。
蘇訥言隨意瞥了眼,待看到幾個身影時,眼角不由自主一跳。
“師父,是詠梅真人,還有行止真君!”穆長寧也注意到了這一行白袍人。
自從在幻海迦業寺一別后,回到中土,便再難聽到天算子的消息,他們就像是忽然出世,又緊接著忽然消失,尤其因為溫嵐天命人的身份判定有誤,天算的聲望受到了一定影響,連著他們與天機門的關系,也變得不尷不尬起來。
“嗯。”蘇訥言淡淡應了聲。
天算子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只可能是有了新的目標,放在往常,他或許還會留意一下,可這回,不知怎么,蘇訥言總有種隱約的不安。
高階修士從不會忽略自己的直覺,尤其到了他這個境界,某些預感更是精準得可怕。
穆長寧見蘇訥言興致不高,也便坐了回去不再多言。
一個時辰后,會場全部坐滿了,拍賣會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