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你說說看。”李羨魚道。
“它說它也不想這么干,它原本生活在二十公里外的一座水庫邊,可是在半年前,有人強迫它來到這里。還讓它召集了附近的所有老鼠,全部聚集在鎮字上。”灰家家主說。
“誰強迫它?”
“山上那只貓。”
祖奶奶:“養寇自重,這貓兒有點東西的。”
李羨魚有所預料了,又問:“目的呢?”
灰家家主無奈道:“它也不清楚,只是讓它來這里,吩咐下面的老鼠盡情的破壞偷吃,因為必須得有他鎮著,老鼠才不會散,所以他本來好好待在山上的,但過了一陣子,那只貓又讓它去河里破壞沿途的船只,不讓漁民下水捕魚。奇怪的是,那只貓特意吩咐它不要害人性命。它智商不行,到現在還懵懵懂懂。”
“我明白了。”李羨魚掛斷電話,“祖奶奶,咱們回去見見那個幕后黑手。”
兩人轉身離開鼠洞,鼠精匍匐在地,恭送兩位煞星離開。
方甫踏出洞穴,一陣怪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整個林子都在搖晃,像一只只猙獰扭動的鬼影。
狂風之中,兩盞紅色燈籠從遠處飄來,離的近了,李羨魚才看清那是一雙猩紅的瞳孔,一只巨大的斑紋虎踏著落葉而來。
它是李羨魚這輩子見過最大的貓,體長接近五米以上,尾長兩米,肩高兩米出頭。
“云從龍,風從虎,難怪它每次出場都陰風陣陣。”李羨魚心里有點慫了。
這只貓給他的壓迫感太大,絕對不是高級員工的實力而已,恐怕這才是它的真面目吧。
“你瞧瞧自己哪點還有山神的樣子,你簡直就是個妖孽。”李羨魚呵斥道。
“古籍中記載: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風雨,見怪物,皆為神。”祖奶奶道:“山神本就是山中精怪,那些神話譜系里的人類山神,反而是虛構的。”
“啥意思。”李羨魚沒懂。
“意思就是說,山神就是精怪,亦正亦邪。”祖奶奶道。
“喂,你做了這么多,就是想讓大家繼續祭拜你是吧。”李羨魚喊道。
巨貓口吐人言,威嚴響亮:“哼,我不屑人類的香火,只是在懲罰這些善變的人類。”
李羨魚目光微閃:“既然這樣,你何不下山大開殺戒,命令鎮子上的居民給你上香,供你修行,豈不是更加簡單有效。”
巨貓哼了一聲,似是不屑回答他:“速速下山,別妨礙我,不然.....”
“啪!”
一塊石頭砸在它腦殼上。
“廢話那么多,干它。”祖奶奶擺出“武松打虎”的手勢,看著還真有幾分英姿颯爽。
喂喂,不要這么莽啊,這家伙一看就不簡單。
李羨魚滿腦子都是槽。
“愚蠢的人類,你找死。”巨貓大怒,嗷嗚一聲,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強風撲面,兇悍的氣勢如海嘯涌來,李羨魚呼吸一窒,激發法器護盾,慌不迭的后退。
祖奶奶腳下一踏,迎著強風高高躍起,捏著秀拳,青絲飛舞。
巨虎從高處撲咬,兇惡猙獰,祖奶奶激流勇進,握拳騰空而下,雙方都在半空中,虎在上,祖奶奶在下,眼見著雙方就要懟上。
“咔擦!”
閃光燈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喵喵喵?”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前一刻還氣勢洶洶的巨貓,忽然乖巧的蹲在地上,溫順的舔著自己的爪子。
又優雅又漂亮。
祖奶奶撲了個空:“???”
李羨魚茫然的握著手機:“???”
剛才那一幕簡直美如畫,美女激斗野獸,有種凄美壯烈的視覺沖擊。恰好手機在身邊,李羨魚鬼使神差的抓拍下來。
但貓仙的反應讓他大跌眼鏡。
巨貓舔了兩口爪子,身軀猛的一僵,它反應過來,惱羞成怒道:“該死的人類,竟然對我使用如此卑鄙的伎倆。”
一陣狂風掀起,它已然出現在李羨魚面前,招子一拍,李羨魚手里的手機被它拍飛出去,飛旋著消失在黑暗中。
祖奶奶反身相救,想要跳到巨貓身上,但巨貓反應更快,敏捷的揮出一招子,祖奶奶就被它拍飛了。
好快的速度.....
這個念頭剛從他心里升起,李羨魚眼前一花,發現自己騰云駕霧般的飛了出去。
他甚至沒看到貓怎么出爪的。
盾形法器直接被撕裂,胸口出現深深的爪痕,皮開肉綻。
祖奶奶再次殺回來,速度明顯比剛才快,可貓仙的反應更快,它靈活的一個小跳,躲開了祖奶奶的攻擊,一爪子把祖奶奶拍翻。
“沒死?”貓仙一愣,接著,暴風雨般的拳頭砸下來。
兩只招子化作殘影,“砰砰砰”的悶響聲在山中回蕩,祖奶奶身下巖石裂開,大地凹陷,它被打進了地里。
“史,史上最快王八拳?”李羨魚驚呆了。
他想到以前在網上看過的視頻,兩只貓啪啪啪對打王八拳,速度快的看不清殘影。
貓的爆發力、反應速度,是動物中的佼佼者,人類的眼睛跟不上普通貓的出拳速度,更何況是這只成了精的大貓。
李羨魚正為祖奶奶焦急,忽然一陣身子被掏空的虛弱感,腰子劇痛。
八缸發動力的王八拳停了下來,不是貓仙想停,是被人硬生生打斷。祖奶奶雙只手抵住巨貓的雙招,一點點的站起身。
巨貓微微變色,竭盡全力想要擺脫下方的人類女孩,但一切都徒勞無功,人類女孩毫無征兆的爆發出了強大數倍的力量,已經在力量上遠勝過它。
“撓癢癢一樣。”祖奶奶冷哼一聲,一記升龍拳:“耗油跟!”
巨貓五米長的龐大身軀被她擊飛,趁著它在半空,無處借力,暫時施展不開神鬼莫測的速度,祖奶奶撲了過去,騎在巨貓身上一頓老拳。
李羨魚覺得這波穩了,誰想還是低估了巨貓。它在半空中弓起身子,凌空翻轉1440度,竟然把祖奶奶甩出去了。
巨貓飛快竄進樹林,祖奶奶緊追不舍,雙方在林子里追逐,逃殺,成片成片的樹木折斷。
李羨魚捂著腰子,使出吃奶得勁,才能勉強跟上它們,遠遠望著他們的背影。
巨貓竟然不是一味的挨打,它偶爾能還擊,而且精準的命中祖奶奶。反觀祖奶奶,大多時候雖然是她在攻擊,可十有八九都落空。
要不是祖奶奶太肉,這場勝利絕對屬于巨貓。
事實證明,刺客打戰士,還是有點吃力的。
何況是祖奶奶這種高防高抗的戰士。
戰場不斷轉移,漸漸進了深山,山多有山多的好處,可以盡情施展拳腳,像滬市那種山都沒有的地方,這么打的話,早引起社會恐慌了。
李羨魚發現祖奶奶慢慢的跟不上了,這家伙身軀龐大,卻乘著風兒似的,輕盈快速。
“喂,你再跑,我就回去砸了你的破廟。”李羨魚大吼。
這話的效果立桿見影,巨貓果然不跑了,它轉頭過來干李羨魚了。
一個蛇皮走位,避開祖奶奶從而天降的大長腿,兩三秒內,掠過數百米的距離。
“大,大佬.....我撤回剛才的話,撤回撤回。”李羨魚轉頭就跑。
身后勁風撲來,李羨魚回身的同時,激發盾形護罩,同時刺出手里的激光劍。
這些反抗絲毫不能改變他的結局,巨貓拍掉他手里的激光劍,嗷嗚一聲,像按老鼠那樣把李羨魚按在地上。
李羨魚當時就一口鮮血噴出來,感覺屎也要被它按出來了。
打到現在,巨貓也動了火氣,冰冷的瞳孔俯視李羨魚,呲著牙,模樣很是兇殘。
看見它眼中殺機一閃而過,李羨魚頭皮發麻,趕在腦袋被咬斷前,大吼道:“你很孤獨吧,你其實很想鎮子上的居民能再來祭拜你。”
空氣猛的安靜了。
巨貓的豎瞳在黑夜中看起來,森然又詭異,它出奇的憤怒,“嘶”一聲,朝著李羨魚咆哮。
“祖奶奶,別動手。”李羨魚抬起手,示意它身后的祖奶奶保持安靜,然后凝視著巨貓的雙瞳:“你驅使鼠精在鎮子上鬧事,啃食莊稼、谷物,卻偏偏要叮囑他不傷人性命,你所做的一切,與其說是懲罰山下的百姓,不如說是在彰顯存在感,你復制了當年的鼠災,你想重新獲得大家的膜拜,想讓日漸破落的神廟重現輝煌。”
“哼,我不在乎區區香火。”巨貓說。
“那你何必還要留在這里?”李羨魚直視著它:“我有個吸貓的炮.....朋友,她跟我說過,貓其實是很忠誠的動物,它們孤傲冷僻,不喜歡粘人,看似沒有狗熱情聽話,但那是性格使然。她還說,貓其實很戀家的。上次鬧鼠災是一百多年前吧,鎮子上的人什么時候開始停止祭拜的?怎么也得幾十年了吧,可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呢?”
“你很愛這片土地,它給了你榮耀,給了你家一樣的溫暖,你幫助鎮上的百姓消除鼠患,他們豐衣足食,帶著幸福開心的笑容祭拜你。你覺得這片土地需要你,靠土地生活的人們需要你。你在這片土地上待了一百多年,可現在他們不需要你了。”
“你自己也示意到這一點了,所以你招來了鼠災,希望鎮子能幡然醒悟,想起他們世代生活的地方還有一只能治鼠患的神貓,希望他們拖家帶口的來祭拜你.....貓就是這樣的動物,主人熱情的擁抱它們時,它們會逃跑,逃到遠處一臉嫌棄的看著主人。可當主人不理它們時,它們就會過來蹭啊蹭,渴望主人的關注。”
“閉嘴!”巨貓咆哮一聲,低頭咬來。
祖奶奶早就防備著了,一個鞭腿把它掃飛,這次沒讓它逃走,貓是以爆發力著稱的動物,但凡爆發力強的動物,持久力一般都不行。體力消耗很快,獵豹也是這樣。
長時間的激烈戰斗后,巨貓的消耗已經很大了,而祖奶奶越戰越勇。
祖奶奶一拳又一拳,捶的巨貓七竅流血,渾身抽搐。
“差不多了,過來吞噬精血,這只貓很強大,收獲已經不比上次的角鯢差。”祖奶奶扭頭看來。
李羨魚摘掉手套,走近它,貓是不耐傷的動物,興許是受傷太重,又或者明知必死,它瞳孔里的幽光慢慢黯淡,盯著李羨魚看了片刻,緩緩閉上眼睛。
兩行淚水從眼角滑下,隱在濃密毛發中。
從前,有一個苦行僧在戰后的廢墟中撿到一只滿身泥濘的貓崽,它奄奄一息,眼見活不成了。是苦行僧救回了它的命。從此養在身邊。
貓兒漸漸長大,看著苦行僧行善積德,聽著他誦經念佛,某一年,忽然開了靈竅,覺醒血脈。
苦行僧頗為欣喜,仙人撫頂,教它練氣。一僧一獸結伴走過大半個中國,進山采藥,懸壺濟世。斬殺作惡異類,造福一方。
過了很多年,苦行僧壽元將盡,在他坐化之前,貓兒嚎啕大哭,說,你死之后,我何處何從。
苦行僧摸著它的頭,回答它:路在腳下,佛在心中。
貓四處漂泊了很多年,走著永遠不知道盡頭的路,找著心里的佛。終于它來到了一個叫黃水鎮的地方。
黃水鎮鬧了鼠災、瘟疫,百姓民不聊生,貓停在了這里,它消滅鼠精,滅絕鼠災。化形成人,假扮江湖郎中,采藥救人,治好了瘟疫。
鎮子上的百姓感激神貓大恩,湊錢在山上修了一座神廟,它站在枝頭上,看著百姓們感恩戴德,面色虔誠,忽然福至心靈,它覺得自己找到了佛心。
于是在山上住了下來,替山下的百姓們守著良田莊稼,一守就是百年。
當最初的那批人死去,神廟的香火開始漸漸凋零,幾十年里,上香祭拜的人越來越少,神貓滅鼠患的往事也慢慢成了傳說。沒人相信,聽后一笑。
偶爾的,才有幾戶人家跑山上來上柱香,拜一拜貓仙。
大概十年前,隔壁鎮子修了一座佛寺,富麗堂皇,鎮子上的人寧愿坐車半小時去燒香拜佛,也不愿意再來自家山上的小廟了。
貓兒始終住在山上,年復一年,看著自己逐漸落魄的神廟,只剩無言。
半年前,它找來了附近的一只鼠精,重演當年的鼠災。
然后它每天都會在山上,豎著耳朵,聽著山腳的動靜,它想著要不了多久,鎮子里就會派人上來修繕神廟啦。大家遭了鼠災,又會記起它啦。
它可以再為山下的百姓守良田百載,一如當年。
可一天又一天,始終沒有人來光顧它的破廟。
一天又一天,它蹲在廟頂,一動不動。
年輕人在它身邊蹲下,溫熱的手掌按在它腦袋上。
它的時代結束了。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