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召集的銀行行長們不是避重就輕，就是只談好的方面、摒棄壞的方面，當姜書升給每人一份銀行近兩年的報表，指出其中的問題，這是第一顆；又聽到大型企業號稱運行良好，不良資產很輕微，他又指示劉偉通知中小企業局，選派幾個有代表性的小型業戶過來，這是第二狠招。
看來，今天不把問題全部撕開，不把傷疤全部揭開，讓膿液流出來，問題是解決不好的，嚴重來說，病毒還會向里面滲透，爛掉整個機體。
姜書升一出門，在坐的銀行行長們都活躍了，“通知不是說過來開金融會議嗎？怎么變成了批斗會？不交代問題還跟走不了一樣。”
“是呀，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區長，還真是硬茬，能夠真解決問題也倒好了，我們銀行內部，從上個月就啟動了問責程序，我手里的那些爛賬，還不知道怎么處理好呢！”
“、、、可不是嗎，說出來倒是簡單，關鍵是如何解決，區里有沒有這個決心？”
就在大家私下議論的時候，中小企業局局長帶領了幾名私營企業主過來，有幾個人貌似跟銀行行長很熟，點頭致意，甚至是握手寒暄。是呀，現在的環境，要想開企業，兩種人要處理好關系，一種是政府；一種是銀行。
“大家都來了，會議繼續、、、、徐局長，你先介紹一下全區中小企業的情況吧。”姜書升端著一杯茶進了會議室，坐下之后，點名中小企業局局長徐國智發言。
“好的，姜區長，中小企業，可以說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在一些發展比較迅速的省份，中小企業產值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比重，這些企業有活力，有想法，敢沖鋒，好調頭。但是，相對而言，我們區在這一方面，還有很大的不足，到目前為止，我們源東共有中小企業七百多家，大部分都是處于溫飽水平，甚至有一些還處在低保水平，情況不容樂觀、、、”徐國智脫稿演講，事前根本不知道讓他過來開會，所以也沒有準備發言稿。
姜書升仔細聽，認真記，等到徐國智說的差不多了，“徐局長，根據你的分析，出現這這些情況，問題在哪？提醒一下，我們今天召開的是金融工作會，從金融方面分析一下吧。”
徐國智看了看第一排坐的銀行界領導，個個無精打采，士氣低落，“姜區長，可以這么說，對于中小企業而言，幾乎沒有享受到任何金融方面的支持，我們的銀行大錢主們從不會把錢貸給一位中小企業。”
這句話一出，也是頗為大膽，那些拿著筆轉圈圈的行長們，精神了起來。尼瑪，這是哪來的領導，竟然敢這樣說話，真是不懂規矩。
“俗話說，雨露均沾，我們的銀行領導們，只會把錢貸給那些營業額億元以上的大企業，即使手里的錢爛掉了，也不會放貸給一個小企業，甚至說是年年盈利的小企業，也沾不到一點好。”徐國智感覺上一段話還是不過癮，又加了一句，怒懟身前的行長們。
“不錯，不放貸也倒罷了，有時候還抽貸，斷貸，這一點，危害性才大，我就深受其苦，三個月前，被信用社斷貸一次，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旁邊的一位小企業業主插話進來，由于說的比較急，臉色都有些微微發紅，聲音微顫。
“唉，你這話我就不同意了，我為什么抽你貸，自己還不清楚，你沾上了高利貸，你不知道嗎，這個東西，一旦沾上，就跟毒品一樣，遲早會傾家蕩產！”信用社的主任聽到他點自己的名，也是很不服氣，站起來就對他開炮。
小企業主也不示弱，“明明是你們不講信用在先，貸款未到期，說是讓我先還上，再貸給我。結果，我到處湊錢，錢都湊夠了，你們又斷貸了，一點信用都沒有。”
“、、、是啊，我們區的大環境誰不知道，高利貸如此猖狂，我們一旦把錢放出去，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個國有銀行行長大聲的嘟囔，另一個也接話了，“不錯，那些放高利貸的，都是社會上的人，各種催債手段都有，而我們，卻只能用文明的手段催，到頭來，全是坑銀行、、、”
小企業主們又不樂意了，“你們銀行最黑，貸十萬，送禮送一萬，小到部門經理，大到銀行行長，哪個不是這樣的人、、、”
這下更熱鬧了，氣氛一下被調動起來，就像是安靜的湖面，水底只有一種生物，死氣沉沉。突然另一種強勢物種加入，攪局者來了，湖面波濤洶涌。
姜書升表面沉重，內心卻有些竊喜，唯有這樣，才能讓這些銀行者們打亂心智，敞開心扉，孟可本想著拿過話筒，制止一下雙方的口水仗，姜書升拉住了他。
孟可一臉的迷惑，靜靜地看著他們扯皮。
爭論大約持續了十多分鐘，基本平息，畢竟，這些人平時都很熟悉，要留些情面，好日后相見。
“怎么樣？大家的話都說的差不多了吧，我呢是一直在聽，也一直在記，大體總結如下，先說一下銀行方面的意見吧。”姜書升適時插話進來。
“第一，銀行擔心中小企業沾染或者是已經染上高利貸，放出去的錢收不回來，產生壞賬；第二，催債難，貸款不還，執行難；第三，受全區經濟環境不景氣的影響，情緒很悲觀。
對不對？”
銀行領導們沒有點頭同意，但是從表情來看，還是認可的。
“那我再說從中小企業方面的意見，第一，融資難，銀行不放貸，甚至是斷貸抽貸，措手不及；第二，經營方向不對，利潤低；第三，高利貸問題突出，本來只想少借一些，馬上歸還，誰知道各種突發因素出現，一旦還不上，陷入困局。”
姜書升簡單總結幾點，還是比較到位的，這個時候，一名銀行陣營的領導舉手了，“姜區長，我還想加一點。”
“就是，現在的老百姓，有錢也不存銀行，我們銀行存款不足，影響周轉資金，所以，也不想放貸啊、、、”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姜書升，在馬池鎮的泡菜項目考察的時候，就聽到過這樣的事情。
“這些錢，老百姓都投進了中小企業，每年給他們利息，百姓還樂意。你看，反過來，找銀行的不對！”銀行行長們又抱怨了一句。
“不是，你們先不放貸，我們才去吸納存款、、、”小企業主們又開始爭論了。
姜書升看事不好，立刻打斷了他們，“好了好了，銀行這邊說的沒錯，就憑你剛才這句話，就完全可以給你定罪，你有金融許可證嗎，還明目張膽的吸儲，簡直是膽大包天。”
這幾句話一出，會場沒了動靜，這個時候，劉偉似乎接到了一個電話，走到了姜書升身前，俯下身子，小聲作了匯報，姜書升一聽，“那還不快點請他們進來！”
劉偉出去以后，過了時間不長，進來幾個人，參會的眾人睜大了眼睛，等到落座之后，“同志們，現在給大家介紹幾位領導，這位是源東區公安局局長羅大銘，這位是源東區人民法院執行庭庭長蕭東林，這位是、、、”
羅大銘接過話，“這位是公安局經偵大隊大隊長邵秋、、、”
“、、、奧，邵隊長。大家的問題，我想，這幾名同志，完全可以給你們回答。”姜書升對著參會的人員說。
姜書升的安排，無疑是睿智的，如果來早了，大家肯定受到拘束，不能敞開心扉，大開大合。只有把所有問題都拋出來了，才進場，來干什么？肯定是來解決問題的！
介紹完了突然出現的幾個人，姜書升轉過頭，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剛才，誰說的銀行貸不來款，就去民間吸儲？恰好，經偵隊的同志也在，完全可以立案。”
對面坐著的中小企業代表，此刻，都沒了動靜。
“姜區長，對于這個問題我能說幾句嗎？”邵秋看到姜書升提出了這個問題，接過來話，姜書升示意但說無妨。
邵秋用渾厚的聲音說道：“希望那些沒有牌照，還在吸儲的企業，盡快辦理退款手續，當我們查到你頭上的時候，再解釋可就不清了。”
姜書升點了點頭，“遵守法律，不越底線，是每一個公民應該有的覺悟，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羅大銘點了點頭，“姜區長，你說的不錯！還有就是源東區地下高利貸的事，可謂說是很猖獗，甚至是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會后，我再詳細找你匯報吧。”
“羅局長，我看呀，必須要打擊！而且出重拳！”姜書升有感而發，也是下定了決心。
“我們還有執行庭的同志也在，對于那些惡意逃避銀行債務，追討失信企業和個人的力度，也要加強！這個，會后我們再商討具體方案！”姜書升繼續作了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