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們三米之外,便是游艇的會客艙。這會客艙長有五米,兩側有固定好的桌椅,邊上是透明的玻璃窗,人坐在上面可以一邊聊天一邊看海景。
前頭隔著一個走道接著駕駛艙,走道兩邊有衛生間和休息室,還有一個簡易的小廚房。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不錯!香江的游艇倒是越來越多了,哪天我得讓下面試看能不能自己造,這倒是個好生意。”
“游艇這種東西幾人能買得起。”
“可不一定,我看現在有錢的人越來越多,就算是買不起,用來租也是好的,誒...說起來香江經濟大好,中銀功不可沒!王行長日后高升有望啊!”
“呵呵,哪有什么高升,說起來昨日的天氣也是很不錯,難得啊!”
“看來明天的天氣應該也是如此!”
“如此好天,出來坐坐船透透氣,比起在屋子里頭,可是強得太多了!”
“哈哈!”
“哈哈!”
“之前我還以為是王行長相約,弄了半天原來是兆叔想見我!”
“咳......”
“兆叔何時與王行長走得如此之近了?”董大少笑著問道,一副輕松淡定的模樣看向少話的李福兆。
李福兆也笑了,無聲嗤笑。
他看著董見華頂著兩個黑眼圈笑哈哈,眼帶血絲還睥睨如電的裝逼模樣就很不耐煩——你那兩大眼袋早就出賣你了!
他并不喜歡董見華這個樣子,倒不是出于什么個人恩怨,董家是隨國黨撤到香江來發展的,跟李家這種當地的土著也不太一樣,私交一般不好不差。
主要是李福兆認為這小子能力太陋逼,白白條件那么好,父親留下偌大家業,他又是在美國留學多年學習先進管理經驗,結果老頭子剛過世沒幾天,他就把祖業給敗成這樣子,...這這,這么差勁的表現如何能讓李福兆瞧得起......
更討厭的是,都火燒屁股了你還穩坐如老狗?你才幾歲?
“阿華,嘗下這個!”李福兆笑瞇瞇地示意桌上的鋼鍋,既然還能裝出這個樣子,那就試下李一鳴的新發明吧。
“這是?”
“試下!”李福兆先拿了一個,自己先吃,以示無毒無害。
船速不低,兩人都有點晃,王及伸手扶著鍋,他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沒準備吃,實在是他的牙受不了。
董見華笑容滿面,輕輕咬了一口,嘴角瞬間抽緊,這什么玩意?
看著李福兆關注的表情,董見華瞬間把嘴改成開心麻花造型:“咦,這個好味道,倒未吃過......是美心的?”
“不是美心,自家做的這個是今年要做來發的新式月餅,冰淇淋餡的,爽口降火。”
李福兆笑著說道,不緊不慢地吃完,跟著李一鳴能增長智力,但精力損耗很大,時不時得往嘴里塞點小東西。
“冰淇淋啊......”董見華嘴里慢慢咀嚼著,臉色暗了下來,看了眼那餡心,眼角不自覺地又看了看艙門外,含糊地又點著頭,“味道不錯,.....”
李福兆微微一曬,看出董見華明顯的食不甘味,繼續補刀:“阿華,中秋將至,今年不同往年,天氣少雨干燥,人的火氣也大這冰淇淋餡月餅可算是我們家的新生意......”
聽到李福兆說到中秋,董見華已經心情大壞,接著聽到后面,臉上的笑容更是擠都擠不出來。
東方海外現在危機重重,這個月連正常的薪水都開不出來,估計也無法像早年似地發些年節禮品,若是正常社交套路,這時他必須開口要個幾千份。
“我知道東方海外景況不好,過幾日我讓人送你一些,兩百份夠不夠?”李福兆說得輕描淡寫。
董見華對于李福兆這禮物,內心其實是抗拒的,這家業要黃,連過節的心思都沒有了,哪還有什么心情吃這冰餡的月餅,只怕這玩意到嘴里,大家得哭成一團。
如果說送給員工,那又算個什么意思:公司涼了,你們懂的?“多謝兆叔,只是最近家中人胃口不好,這太涼的東西淺嘗即可,不需要那么多。”董見華長長嘆了口氣。
“阿華,你知道約你來是為了什么?”李福兆嘆了口氣,他原本還想再問下董家想不想也采購這么一筆月餅,但這話太損了他也說不出口,畢竟都是香江名流,眼前這還是世交。
“不瞞兆叔,現在東方海外要停牌......”董見華看了眼王及,“王行長說有人找我商議收購一事,是兆叔你也想要股份?......”
董見華緊緊盯著李福兆,他就比李福兆小八歲,按說叫哥也是可以的。
可人到急處,也不能太在意許多了,而且從地位上說,李福兆高他太多了。
他對李家伸手并沒有什么反感,李家的實力也算是不錯,重要的是,李家并非航運起家,終究這東方海外還是得他來管理,以后徐徐圖之便是,東方海外是上市公司,股份不是不可以買回來的。
“股份......你大概是誤會了。”
李福兆輕輕又嘆了口氣,現在東方海外欠了一百億的外債,那相當于說每百分之一的股份就得搭一個億的債務,這種股份也沒幾家要得起,反正李家原來是不要的,至于現在......
看著董大少那滿眼的期待,那微微發抖的手,李福兆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像這樣的家族浮浮沉沉起起落落他見得多了,董家只是其中一例,風光與落泊之間的世態炎涼能逼得人發瘋。
“無論如何,兆叔能伸援手,我們董家必不敢忘!”
董見華搶先又說了句,香江這種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地方,他這么一說,李福兆肯定就不能太過分了。
李福兆知道他的小心思,笑著點點頭,語重心長:“阿華,你老豆打下偌大家業,你沒做好,你知道錯在哪嗎?”
董見華沉沉低頭,臉色陰郁張嘴剛說了個“我......”字就噎住說不下去了。
他在經營上犯的錯一大堆,最大的就是明明看出這航運市場已經飽和,連包家都開始縮減業務,他還逆市擴張,花26億港元去收購英國輪船公司現在看來絕對是一大昏招。
“我不是替你老豆教訓你,只是你犯的錯確實有點大。全球航運不景氣,香江也不只是你一家看不到這大勢,但你性子也太急了些,當時包家買九龍倉時,你卻逆勢而上,守業要穩,你偏偏擴張太快,用力太猛一下就把資金耗盡,現在短期之內,也看不到有起色,現如今,你當有所決斷.......”
李福兆作出長輩的姿態,態度雖然溫和,話卻是沒少說,其實他心里頭也清楚,這個事情董浩云也有責任。
董浩云八二年過世是因為心臟病而不是腦子問題,當時包玉剛已經開始大規模棄海登陸,而董家還在八零年買了一條百萬噸的油輪,董見華只不過是延續了他的父親的做法,也許是為了爭一個世界第一船王的名頭......人總是被虛名所累!
如果是自己,肯定不會犯這種錯誤,李福兆嘆了口氣,下意識地看了眼艙門外那少年的背影,李家這一次,攤子可真是鋪得好大。
“是我行差了些......不過見成在美國那邊倒是做得不差......”董見華屏息點頭,嘴里發苦,有些沮喪地把盤子放回桌上。
華人家族一般都是長子繼承家中主業,董見華所說的見成是他的二弟,現在正在北美公司那里主持工作。
“你也好,見成也好,兩人加起來對現在的形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李福兆搖搖頭,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很有些不耐煩。
董見華長嘆一聲,沮喪之意明顯。
“當此之即,東方海外一是缺少資金,二是缺少業務,這其二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你也不止試過一次融資了,結果如何?”李福兆問道。
董見華無奈搖著頭,看向王及很是誠懇地開口:“如果能拓展大陸業務,我覺得東方海外還是大有可為的,我愿意以最優惠的價格向大陸提供運輸業務。”
他心里自然清楚,現在東方海外資不抵債,股價一落千丈,如果無人支援,及時重組,破產清盤也是幾天的事。
墻倒眾人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債主一起上門要錢,但現在中銀這邊有意借錢,只要放出消息,東方海外立刻就可以緩過氣來。
中銀這邊真金白銀給公司輸點血,如果說再能得到一筆大訂單,起死回生也就是半年時間。
但內地現在運貨量并不算大,就這么塊小蛋糕他也需要從別人口中去搶......
董見華思來想去,就是算不出到底內地有哪些大宗物資可以算是長期業務,但既然王及找到他,那這業務必然是有的,只是自己沒得到消息罷了。
很可惜去年大陸那邊運了那么多汽車自己因為立場原因沒去拿生意,難道說現在又來一次?
董見華想到這,眼中帶著期待不停地看著王及:“王行長,做遠洋海運,往返都不應空載,運力才可得到最好利用,我們東方海外在這方面可代為好好謀劃......”
王及笑著擺了擺手開始胡說八道:“那是當然,不過海運周期也長,我們現在也沒有足夠可靠的運輸船隊,...那個,其實現在我也不能承諾說就有什么大的業務,有紀律的......”
董見華輕輕哦了一聲,抓住了可靠的這幾字,在商言商,何為可靠,控股才是可靠,如果是大陸的話,那又必須是絕對控股,所謂紀律無非是不是自己人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想到這,董見華抬眼看向李福兆,心情復雜,難道李福兆倒成了大陸的自己人,然后跟著王及來算計自己,還特意準備了這什么新月餅里頭塞著冰塊的?...
真特么的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