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軒聽了王氏的話,依然是面無表情,默默地轉身,掀開簾子走出暖閣。
只是他來到燕譽堂正房外面回廊上的時候,還是背著手定定地站了一會兒。
周顯白縮頭縮腦地跟在他后面等了一會兒,悄聲問:“大公子,還去那邊嗎?”
一般周懷軒來盛國公府,不管有什么事,都會去臥梅軒盤恒一陣子。
但那是王氏坐月子的時候。
現在王氏已經出月子了,而且聽王氏的口氣,就算她坐月子的時候,也是對大公子的“行徑”心知肚明的……
這種時候,大公子還敢再去嗎?敢嗎?敢嗎?!!
周顯白想得激動,恨不得在心里自己左右手對賭……
周懷軒輕哼一聲,邁步走下臺階。
就在這時,小刺猬阿財似乎追了出來,它的背上已經沒有了那暗紅色的無花果,而是蜷成一個圓圓的刺猬球,從燕譽堂正房的門檻上滾了下來。
它骨碌碌滾動著,一直滾到周顯白腳邊,但是并沒有停止,而是從他身邊骨碌碌繼續滾過,滾下三級高的臺階,追上了前面周懷軒的步伐。
然后,它還沒有停止。
就在燕譽堂外平坦的青石路板上,周懷軒眸色暗沉,甩著袖子,漫步往前走。
一個圓圓的刺猬球持續滾動著,跟隨著他的腳步,一直滾到燕譽堂的大門口才停了下來。
周懷軒也停下腳步,冷冷地盯著自己腳邊的阿財。
阿財抖了抖圓胖多刺的小身子,趴在燕譽堂院門口,伸出了細小的舌頭,似乎在微微喘息。
周顯白追了上來,看著累得趴在地上的阿財。又看了看這院子里長長的平坦的青石板小路。
這院子里根本就沒有下坡,而且阿財還那么胖,居然還能一路“滾”到院門口!
用生命在鄙視大公子。阿財也真是蠻拼的……周顯白暗暗搖頭,想自己就不會這么不識時務。
當然。阿財有盛大姑娘做后盾,大概是曉得它不管如何挑釁,大公子都不會把它怎樣。
“大公子,要不要去那邊?”周顯白往臥梅軒的方向努了努嘴。
許是被阿財的“勇敢”感染,周顯白也不知死活地問了出來。
周懷軒的腳步其實已經踏上了往臥梅軒去的方向,但是周顯白一問,他才怔怔地縮了回來,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后利落地轉身,往二門的方向去了。
周顯白跟在周懷軒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結果正看見阿財挪動著胖胖的小身子,往臥梅軒的方向爬去了……
周懷軒似乎也意識到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冷冷又哼了一聲。
周顯白撓了撓頭,軟語勸道:“大公子,好漢不吃眼前虧,依小的看。咱們還是想個法子,籠絡一下阿財吧……”
今天馱著兩個無花果大搖大擺鄙視大公子也就罷了,這他們臨走的時候。還敢拼了小命用滾動來諷刺他們“滾蛋”!
周顯白真怕大公子一時惱了,直接將阿財燉了……
周懷軒回頭往二門上走,淡淡地道:“……不用。”
“不用?”真忍得住這樣被裸的挑釁和鄙視?周顯白驚訝問道。
“……它不會跟去。”周懷軒打定主意,他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能要阿財陪嫁!
好吧。
周顯白暗笑,這確實是個好法子,一了百了。
阿財只能在盛國公府作威作福,想去神將府,門都沒有!
周懷軒從盛國公府門口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大車在盛國公府門口停住。
他目不斜視地走到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從大車上下來的是大理寺丞王之全和他夫人謝氏。
這兩人這個時候來盛國公府做什么?
周懷軒勒住韁繩,默默地注視著王之全。
王之全察覺到有人看他。一回頭,見是周懷軒騎在馬上,淡漠的俊臉上波瀾不驚,但是目光中似乎又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氣。
這樣的周懷軒實在是太少見了……
這是誰得罪這樁殺神了?
盛國公府里的人?
不可能。
王之全知道,盛國公府上上下下只怕差一點就把周懷軒供起來了。
不僅僅是他要娶他們家的大姑娘,更因為他救了盛國公!
王之全走過去拱手道:“周大公子。”
周懷軒點點頭,“王大人來盛國公府可是有事?”
他現在的身份是盛國公府的女婿,所以管起盛國公府的“閑事”理直氣壯。
王之全一窒,呵呵笑道:“有點事,有點事……”
他的夫人謝氏跟著道:“盛國公夫人出月子,我們送賀禮來了。”說著,她笑著對身后的家人一揮手,“把賀禮抬進去!”
周懷軒這才看見,王家來的人也不少,總有一百來人,都肩著碩大的擔子,從盛國公府角門魚貫而入。
周懷軒點點頭,策馬離去。
一路上,他回想剛才王家那些下人擔著擔子的情形,總覺得怪怪的。
“顯白,出月子要送禮?”周懷軒突然問道。
周顯白嚇得差一點從馬上栽下來,忙道:“大公子,小的沒生過孩子,這個卻是不知。待小的回去跟我娘打聽打聽。”
“嗯,別忘了。”周懷軒淡淡吩咐道。
盛國公府的燕譽堂內,王氏看著王之全和謝氏,又驚又喜地請他們去暖閣里坐著。
丫鬟婆子都被遠遠地打發出去,點收王家帶來的“禮物”。
謝氏笑著對王氏道:“素光,我們這次來,一是恭喜你出月子,二來也是思顏要出嫁了,我們想來想去。還是想給她添添妝。”說著,把一個小冊子送到她手里。
王氏一愣,翻開冊子看了看。頓時臉上火辣辣的。
這明明是她當年的嫁妝單子!
不,比她當年的嫁妝單子還要多很多很多東西……
“……爹。娘……”王氏感動得嘴角翕合,從炕上起身,想給他們跪下。
謝氏忙扶住她,嗔道:“快別這樣。你現在也是上歲數的人了,就不要跟我們客氣了。我知道你們府里不差這點東西,但是我跟思顏這孩子投緣,你就讓我們盡點子心意,你看可好?”
明明是要貼補她。幫她為思顏湊嫁妝,卻說是為了思顏“添妝”,生怕她臉上過不去……
有這樣的爹娘,她這輩子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王氏拿帕子拭了拭淚,含笑道:“娘……謝夫人,你們上次已經送過禮了,就不要破費了。我們府上湊幾抬嫁妝還是湊得出來的。”
見王氏還在“打腫臉充胖子”,謝氏也不跟她虛客套了,將她的手一拉,低聲道:“你這孩子。自小就要強,要面子。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光神將府聘禮中的金礦,把你們全家賣了都湊不出來同樣的嫁妝。更何況八百八十八抬!你是要全府都倒貼過去嗎?就算你都倒貼過去,思顏這孩子能安心?”
王氏聽得張了張嘴,想說周懷軒自有安排,但是想到盛思顏的臉面,這消息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連盛七爺都瞞著,便想了想道:“那這樣,我勻一百抬出來。你們出一百抬盡夠了,剩下的就帶回去吧。”
謝氏和王之全帶來的嫁妝。足有兩百多抬。
一百多個挑夫兩個擔子塞得滿滿的,都是實打實的干貨。
沒有一匹尺頭是一抬。又或是一個妝奩匣子是一抬……
“不用了,這些是我們和你的哥哥們這些年攢下來的。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你要不都陪送給思顏,就自己留下,也算是我們的一片心。”謝氏說著,將話打住,轉了話題,“你的老二呢?上次看他還是洗三的時候……”
王之全會意,也忙道:“是呢,是叫小冬葵吧?我這里有個東西送他。”說著,從袖袋里取出來,是一把長命鎖和寄命符,“都是高僧持誦過的。”以前小枸杞出生,王之全也給他求過一模一樣的一個。
王氏忙讓人把小冬葵抱進來,還有小枸杞和盛思顏,也命人領進來見客。
小枸杞在盛思顏的臥梅軒。
傳話的人過來說了,盛思顏連忙帶著小枸杞一起去燕譽堂見客。
她這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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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跟娘談的不歡而散,一直忐忑不安,甚至都不敢去王氏那里問一問。
因為她很怕,很怕……
來到燕譽堂,盛思顏跟王之全和謝氏見了禮,陪著他們說了會兒話,才帶著小枸杞出去了,將屋子留給王氏和她爹娘說話。
一直到晚上,王之全和謝氏告辭離去之后,王氏才把盛思顏叫了過去。
“怎么啦?今天一整天都在躲著娘?”王氏笑嘻嘻地看著盛思顏道。
盛思顏低著頭坐她身邊,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你這孩子。”王氏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正色道:“你以為娘是那樣迂腐不知變通的人嗎?只要是對你好,娘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面子算什么?只要我女兒能一輩子過得開開心心,誰管那些虛禮……”
王氏說著,將盛思顏攬入懷里,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眉梢眼角,一只手搭上盛思顏的手腕,感受她的脈搏。
還好,還是處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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