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長公主保養得非常好,白嫩富態,目光和善。可一看陸漫,眼里的火苗立即躥了起來,她瞪了陸漫片刻,端起幾上的一杯茶水潑向她。茶水微燙,雖然不能燙傷人,也燙紅了陸漫的前額和臉頰。她的頭上和臉上掛著茶葉和水漬,水滴還順著下巴往下流,十分狼狽。
長公主厲聲罵道,“不知好歹的混帳東西,一個小官之女,罪臣之后,嫁給本宮的孫子怎么就委屈你了,還敢尋死上吊!害得展唯到現在不愿意回府,害得本宮無臉見人。你自知罪孽深重,憑什么求本宮原諒……哎喲,我可憐的展唯,娶了這下作不要臉的賤人,反倒被嫌棄……”
長公主氣著了,大夫人和三夫人趕緊出聲相勸,而二夫人則白著臉緊抿雙唇,不敢多一句嘴。
姜展唯受了委屈負氣不回家,舒御史還跑去金殿告御狀,說長亭長公主母子言而無信,迫害庶子,鬧得朝野上下議論紛紛。長公主雖然沒明說,也把她怨上了。覺得是她不愿意讓姜展玉娶陸漫,才造成了這種尷尬局面。
二夫人心里十分委屈,老四也是十五歲,也沒定親,為何讓她的獨子去娶陸家女?說來說去,還是婆婆偏心三房。
三夫人又看了陸漫幾眼,說道,“喲,真沒想到陸氏的顏色這么好,小嘴也會說。看這樣子,不僅不糊涂,還通透得緊嘛,怎么做了那種糊涂事。我們家的三郎俊俏儒雅,出身高貴,你配他不虧,還敢嫌棄。”
陸漫趕緊說道,“夫人折煞我了,三爺出身高貴,人中龍鳳,嫁給她,本是我高攀了,哪敢嫌棄。”
大夫人嘖嘖兩聲,“倒真是個伶俐人兒,認錯認得痛快,話也說得好聽。只不知是真的知錯了,還是沒死成又怕死了,才跑來這里請罪。”
陸漫又趕緊說,“是心里知道錯了,真知道錯了。”
三夫人知道老駙馬還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現在真不能把陸漫怎樣。勸道,“既然陸氏口口聲聲說知道錯了,咱們就姑且信她一回。婆婆先將這筆帳記下,若陸氏能把公爹的病沖好,就功過相抵。若公爹的病未好,再行處置……”
她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跑進來一個丫頭,興奮地向長公主稟報道,“啟稟長公主殿下,駙馬爺剛剛動了一下眉毛。”
眾人都是一驚,長公主激動地站了起來,問道,“可是當真?”
那個丫頭笑道,“是真的,不僅婢子看到了,付御醫和王御醫也看到了。”
長亭長公主趕緊向外走去,三位夫人也起身跟著,大奶奶韓氏牽著宇哥兒、和姐兒緊隨其后。
到了門口,長公主又停下回頭說道,“陸氏,你不起來去服侍駙馬爺,還等著本宮請你?”
聲音雖然充滿威儀,但語氣已不像開始那么惡劣了。在她看來,陸氏一來駙馬爺就動了眉毛,這陸氏或許真是駙馬爺的福星。
陸漫不知道“陸氏”指的是她,還愣愣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一個婆子趕緊去把她扶起來,低聲說道,“三奶奶,長公主殿下叫你呢。”
陸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陸氏”了。她緊走兩步,跟在大奶奶韓氏的身后。她們穿過大廳,走過西側間,來到臥房。
走過一層層幃幔,來到紫檀千工床邊,床旁立著幾個下人和兩個御醫,床上躺著一位老者。
老者五十多歲的年紀,雙頰深陷,臉色蒼白,雙目緊閉。
長公主過去彎腰拉著老駙馬的手,垂淚道,“駙馬爺,駙馬爺……”
老駙馬像睡著了一樣,沒有一點動靜。
長公主回頭對站在最后面的陸漫喝道,“真是個棒槌,你就不能靠前些?”
大奶奶韓氏又輕推了一下陸漫。
陸漫趕緊向前走去,來到長公主旁邊,低頭喊道,“祖父,孫媳陸氏拜見祖父。”此時不好磕頭,她就屈膝福了福。
長公主又沖老駙馬笑道,“駙馬爺,這是陸氏,專門為你沖喜歡娶進來的。”
奇跡又出現了,被長公主握著的老駙馬的手指頭居然動了一下。
雖然動作極微,但長公主還是感覺到了。她驚喜地看著那只蒼白纖細的手指,“動了,動了,駙馬爺的手指頭動了一下。”
眾人都看著長公主手里的那只大手,關節粗大,指頭很細。陸漫知道,指頭細不只是老駙馬瘦的關系,還因為肌肉萎縮。
食指居然又輕微動了一下。
眾人都高興地說道,“動了,又動了。”
宇哥兒也糯糯說道,“宇哥兒也看到了,太祖父的手指頭動了。”
長公主聽了,又把陸漫往前拉了拉。雖然再沒看到老駙馬動,但在場的所有人都非常高興和亢奮。
付御醫、王御醫在兩位嬤嬤的幫助下,給老駙馬喂了一碗湯藥。雖然老駙馬吐大半吞小半,但也喂進去了小半碗。
陸漫松了一口氣,這比她想像中好多了,至少能從嘴里進食。這個時代沒有塑料管和針管,根本沒辦法鼻飼。而且,他偶爾還能動一動,若治療得當,真有可能醒過來。那樣,自己活下來的基率就更大了。
看到老駙馬細細的手指和已經萎縮了的細胳膊,陸漫說道,“長公主殿下,孫媳斗膽進一言。”
長公主道,“有話就說。”
陸漫又道,“駙馬爺一直躺在床上不動,時間久了,肌肉會萎縮,壞死,即使將來醒過來,也不能動了。”
年齡大些的付御醫認同地點點頭,“是啊,駙馬爺的四肢較之前瘦多了。我們天天為他做按摩,但作用不大。”
長公主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陸漫說道,“我知道一套給離魂癥病人按摩的特殊手法,天天堅持給祖父做全身按摩,不僅能提高他的身體肌能,不致于肌肉壞死,對喚醒他的意識也有幫助……”看到這些人狐疑的目光,又隨口說道,“這是我從我外祖留下的醫書里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