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太太的話,陸漫點頭允諾。別說自己,就是姜展唯,一說起周家都不掩嫌棄之色,怎么可能給他們找官。
而且,嚴格來說,哪怕周氏成了誥命夫人,成了二老爺的二房夫人,也是貴妾,是姨娘。周家并不算長公主府的親家,也就不算姜展唯的外家。
陸漫起身急急回了東輝院,路上想著長公主的話。暗哼,看在周姨娘的面上,應該連一枚銅錢都不給他們。把那么美好的閨女賣給人家當生子工具,二十幾年來信訊皆無。現在知道姜展唯出息了,又跑來投靠……什么人吶!
但是,那家人畢竟跟姜展唯兄妹有血緣關系,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顧。希望他們胃口不要太大,能用一些銀子打發走。若過份了,自己不會多管,姜展唯更沒有耐心跟他們磨嘰。
陸漫進了東小門,壓下心思右拐去了外院。
外院廳堂里,坐著二男一女。
兩個男人,一個三十幾歲,中等身材,雖然皮膚不太好,但五官俊秀,跟姜玖有兩分相似。另一個男人二十左右,五官立體,身材高大,漂亮得非常特別。女人也三十幾歲,個子高挑,高鼻深目,一看就有胡人血統。
幾人穿的還算不錯,都是綢子衣裳。特別是女人,穿著紅色綢緞褙子,梳著云頂髻,插著鑲寶石的金釵。典型的大楚朝女人打扮,跟她的異域長相很是不搭。
陸漫一愣,這個情況跟自己想像的差距太大。
那三個人見陸漫進來,都站了起來。
中年男人看著陸漫極是激動,說道,“你是外甥媳婦?”又覺得自己沒說對,趕緊躬身道,“哦,對不起,我說錯了。你是姜三奶奶,姜展唯的媳婦?”
他說的是大楚官話,但發音不太準確,有些胡人的口音。京城有些鋪子是胡人開的,陸漫聽過那些胡人說話。
陸漫點點頭,說道,“對,我是姜展唯的媳婦。請問,你們……”
中年男人又激動地看了看陸漫,笑起來,笑容跟姜玖更像了幾分。他說道,“我叫周文昌,是我姐姐的弟弟……哦,我姐姐叫周婉,二十幾年前姐姐被我爹賣進了長公主府……”他的眼神黯然下來,又說道,“我娘死前,讓我一定要來看看我姐,可惜了,物是人非。”
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女人趕緊勸解道,“昌哥,不要難過,我們能看見姐姐留下的兒女,也好啊。”
她也說的大楚官話,胡人的口音更濃。
周文昌點點頭,又介紹道,“這是我的媳婦,古氏。”又指著那個青年男人說,“這是我的兒子,周良沐。”又哈哈笑道,“看他長得老成,今年也才十六歲。”
他的介紹讓周良沐紅了臉,摸摸腦袋傻笑起來。
周文昌又指著桌上的幾個盒子說道,“這是我給我姐掙的嫁妝。她不在了,就留給她的兒女吧。”
見陸漫還是有些發蒙,周文昌又說道,“姜三奶奶放心,我知道我媳婦的娘是西域人,怕對展唯……哦,我又說錯了,怕對姜大人兄弟的前程不好。我只來看看我姐姐的幾個兒女,看完就離開京城,不會耽誤他們的前程。”
陸漫趕緊壓下心中的疑惑,對他們笑道,“你們請坐。到底什么情況,慢慢說。”又笑著解釋道,“我家三爺正在上衙,展魁在上國子監,玖兒去參加荷花宴了,他們三兄妹現在都不在家。”
幾人落坐,下人又來續上茶。
周文昌幾人見陸漫的態度很好,又放下心來。
周文昌便把自己的情況都說了。二十六年前,他姐姐周婉被他爹賣進長公主府,他那有秀才功名的爹也成了一個邊遠小縣的縣丞,他們一家人就跟隨他爹去了任上。
小縣在西部邊陲,叫洛林縣。他爹只是一個讀死書的酸儒,什么庶務也不懂,更別提當官了。渾渾噩噩混了六年,突然被罷了官,投進大牢。說他的大兒子周文和欺男霸女,打著他的旗號收授大筆賄賂。同時,周文和也被投進了大牢。
不到三天,周秀才就在大牢里吐血而亡,周文和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那時,周文昌剛剛十五歲,正在縣學里上學。他一心向學,想考取功名回京城當官,給當妾的姐姐當倚仗,讓她不要活得太辛苦。
因為家逢突變,他也被縣學除了名。周文和的媳婦帶著孩子改嫁了,他娘也被氣死了。自從周婉被賣,她娘身體就不好起來。再加上長途拔涉去洛林縣,身體更是每況愈下。在她死之前,囑咐周文昌,哪怕討飯也要回到京城,在那里好好活著,看護姐姐……
家里的田產房子銀錢被查抄,周文昌因為在縣學上學,身上還有幾兩銀子。他把爹娘兄長埋了,已經無分文。想著,這樣回去,不僅不能幫到姐姐,還是姐姐的負擔,干脆學著跑商,掙一筆錢財再去京城……
跑商最掙錢的,當屬去西域的人。有時候干好了,一個來回,就能掙上幾百兩銀子。雖然一個來回大概要用一至三年的時間,但也值了。
周文昌的鄰居有一個就是跑商的,正好他在組建商隊,準備去西域,周文昌就跟了進去。這次商隊走得非常遠,去了萬里之遙的大月國,周文昌一到那里就得了重病。商隊也不可能等他……
“我以為我要死在異國他鄉了,卻好命地遇到了古靈的爹。她爹是大楚人,會治病,我居然又被他救活了……病好后,古靈的爹看我是大楚人,把古靈許配給我,希望我能有朝一日帶著古靈回到大楚。他爹腿瘸了,知道自己回不了家,就希望我能把他閨女帶回去。大月離大楚路途遙遠,又多沙漠,一個人或者幾個人根本不能成行,我只得等到大楚商隊再來……一等十幾年,終于等到一個商隊,頭目居然還是當初的鄰居,多巧……”說到這里,周文昌又抹了一把眼淚。
古靈跟著丈夫抹著淚,周良沐則到處看著,覺得什么都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