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巾大會也不是沒有門檻的,先要提前半月遞了申請,闡明祖籍.出生地.曾從哪座社學或者哪個廟宇,陳述修道理由,欲拜在哪方道脈之下,通過審核后,再通知你何日上山接受冠禮試煉。
湛長風拿到司巡府令牌后,主事人就直接知會了她冠禮試煉的時間,省去了申請這一步。
冠禮試煉在冠巾大會前七天,那日一早,湛長風來到乾坤山北峰下,遙望山巔九層塔狀的朝天觀。
朝天觀乃香火鼎盛之地,于云蒸霞蔚之中隱透寶光,據傳曾有尊者顯跡。
這日,平素絡繹不絕的山道上空無一人,唯十來參加冠巾大會的先天修士立在第一階石梯旁,或靜默不語,或談笑指點。
湛長風氣合自然韻律,尋常而不引人注意,獨自站在一邊,等候試煉開始。
后又陸續來了二十修士,武修.法修皆有,還有一個妖修,拖著一頭老驢來了,引得眾修士往她那兒看了好幾眼。
妖修和妖族是兩個概念,妖修也是道修的一種,妖修道,比人修道還難,他們首先就要克制自己的妖性,去理解天地經義。
然這妖修一眼看去充滿了人味,梳著一個道髻,光著腳丫,褲腿高卷,光潔的腿上還沾著泥點,笑起來沒有陰霾,有些痞,活像那種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讓各類長輩頭疼的人物。
“老伯,你再慢吞吞我就踢你屁股了。”
離著石梯這邊還有三四十來米時,那老驢不動了,晃著尾巴吃路邊的草,任妖修怎么拉也拉不動。
某幾個修士見了,嗤笑起來,還是頭一次看見這種妖修。
“聽到了嗎,她管一頭驢叫老伯,看來她也是頭驢精。”謝百搖頭晃腦,和同來的修士對著她打量談笑。
“馬和驢也是親戚啊。”
他們幾人模樣都年輕,衣著華麗,公子哥儀范,像是家族出來的武修,言語頗為肆意。
大家都是修士,就算隔了七八百米遠也聽得清他們在說什么,然那妖修沒有怒色,僅笑笑,就又苦惱怎么勸那驢老伯移步了。
謝百幾人更大膽了,“還真是驢精。”
“這世道果然什么都能成精了,吃的畜生也能跟我們一樣修煉。”
“驢那味道鮮著呢,尤其是腱子肉,鹵著下酒最是痛快。”
“驢肺.驢肝吃了能活兩百歲,我家老爺子天天吃。”
一些修士聽不下去了,又礙于這些人的身份不好強出頭,只能偏開臉。
唯一個腰挎兩板斧的大漢站出來,客氣道,“幾位慎言,此乃乾坤山下,我們又是來參加冠禮的,別丟了修者的臉面。”
謝百笑說,“哪來的蠻子,我們要慎什么言,哥幾個聚在一起討論討論吃食礙著你了?”
“就是,去去去,別湊熱鬧。”
“看你這身板也是精力旺盛之輩,莫不是看上人家的臉了,喲,臉紅什么,還真被戳中心思了?”
大漢氣得想兩板斧劈了這幾張口花花的嘴,得虧被旁邊的修士拽住,才沒有生事。
一人勸道,“他們要說就讓他們說,當事者都不理會他們,你趕上去干什么。”
“呸,這種家伙居然出得了門,早晚被弄死。”
“快別說了,他們都是背靠家族的人,那姓謝的小子,還有個叔叔在藏云宮當差呢。”
大漢臉色微變,啐了口,到底沒有再多管。
湛長風注意到有幾道神識關注著這邊,猜想試煉已經開始了,繼續閉目養神。
過會兒,那老驢一路吃草,終于吃到了石梯旁,妖修松了口氣。
邊上的大漢心里不舒服,他在公子哥那邊為她遭了嘲笑,生了一肚子怒氣,她卻連個眼神都沒有飄過來!
質問,“嘿,小姑娘,剛剛他們這樣說你,我為你出了頭,你怎一點反應也沒有?”
妖修拽著老驢的尾巴,不讓它吃草,抽空看了眼大漢,“講道理,你我素不相識,幫我是因為你好心,不幫是本分,可你硬要我謝你就不對了。”
“我并沒有要求你幫,且你的幫忙也沒有起到實際作用,反而又給了他們一個能夠嘲笑的點。”
謝百聽見了,大笑,“我喜歡你說的道理,對本少爺的胃口,哈哈哈,那個壯士,人家既然不領你的情,你怎還湊上去討夸獎!”
大漢羞憤極了,快步遠離她,“果然是妖修,自私自利.冷心腸得很。”
妖修笑得沒心沒肺,只顧著她那頭驢老伯,“一片草都被你吃完了,也不怕肚子疼。”
謝百幸災樂禍,“沒眼力界的土妖修,那是風和草,專門種在這里防風去塵的,小心衛兵來找你算賬。”
妖修撒開拽驢尾巴的手,趕緊撤離幾步,好不無辜,“我只是正好跟它同路,一點都不熟。”
老驢大概聽明白了,一個蹶子將她踢半米遠,妖修拍拍土站起來,笑著上前道歉,瞧得眾人嘖嘖稱奇,連謝百幾人都沒有再亂開玩笑了。
這時馬蹄陣陣,望去,見六匹馬拉著一輛車輿而來,有見識的修士俱都抽了口冷氣,只因那馬是有著妖獸血脈的踏云駒,趕車的是一名筑基高手,身后的車廂通體用上等紫杉楠木做成,頂上還有羽毛編織的華蓋!
再看車上的徽記,竟是七世家之一的太叔!
馬車一個漂亮的擺尾,停在石梯之前,迫得臨近幾位修士連連后退,生怕被碾到。
“央少爺,乾坤山已到。”那名趕車的筑基修士恭聲請道。
一位十一二歲的少年出得車廂,面目冷淡,雙眸深沉,不似尋常人。
“這么年輕的先天修士,不愧是世家出來的。”
“是太叔家新找回來的那個吧。”
趕車的筑基修士目光掃過說話的人,氣氛陡靜。
湛長風覺這少年面熟,原是乘船遭遇河賊那次,險些被河賊劫走的太叔家孩子。
聞此子本是太叔家旁支,后來六院招生時被檢測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體質,被太叔家接了回去。
那時見到還是一派稚子天真,如今倒像換了個人,成熟極了,難怪她沒有一眼認出來。
這冠巾大會越來越有意思了。
太叔央虎著臉立在一邊,目光從諸修士臉上掠過,著重看了看妖修和老驢,收回視線時又在湛長風那邊停留了會兒,閉目掐了把手心,靜然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