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1步步緊逼
那是一種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覺,卡梅隆只覺得后背的雞皮疙瘩正在緩緩攀爬著,宛若冷空氣正在逐漸蔓延一般,誘/惑著他忍不住想要壓迫一些、再壓迫一些,就如同貓戲老鼠的游戲,正在欣賞著眼前這出好戲。
低垂的眼瞼深處微微閃動的眼神,無意識輕輕抿起的嘴角,輕輕拉扯的襯衫線條泄露出肩膀的緊繃,還有看似放松實則僵硬的右腿膝蓋……那些細節,一個個地在視線里在腦海里放大,呈現出一個全新世界。
如同黑洞般的世界。
恍惚之間,卡梅隆也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卡梅隆,還是……埃德蒙德,此時腦海里只有唯一一個想法:
“血腥。”
他,渴望血腥。
“那篇報道并不……”霍頓試圖尋找到一個準確詞匯來形容自己的想法,但停頓下來,大腦卻依舊沒有能夠給予足夠的幫助,又或者,他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的狀況,這讓他陷入了困境。
隨后,霍頓意識到,沒有答案也沒有解釋,至少,他現在無法給出合理解釋,強硬尋找借口反而可能漏洞百出。
如此想法讓霍頓有些沮喪,神經的疲倦似乎正在讓負面想法擴散。
屏住呼吸。
霍頓做了一個屏住呼吸的動作,避免深呼吸的大幅度動作引起埃德蒙德的主意,然后直接掐斷了腦海里的負面情緒,沒有放任自己在溺水狀態里繼續沉淪,接著開口說道,“我……當時喝了一些酒。”
沒有辯解,而是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這是霍頓目前能夠想出來的最佳止損辦法。
埃德蒙德微微歪了歪腦袋,興致勃勃地詢問到,“你在吹噓的行為側寫到底是什么?”
“嗯……”霍頓雙手交叉起來,神經稍稍放松些許,以至于他的說話節奏和咬字韻律都跟著放慢了下來,這讓他能夠贏得時間理清自己的用詞,“這是一種根據犯罪現場和人格特質,來決定犯罪心理的方式。”
“我真喜歡。”埃德蒙德的聲音微微上揚起來,用了一個強烈的情感表達詞匯,“Love”,并且加了重音。
顯然,這是一個諷刺。
但埃德蒙德非常享受這樣的時刻,聲音里流露出了淺淺的笑意,“我的心理特征是什么?”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霍頓的視線終于能夠正視埃德蒙德了,但他的思考空間并沒有能夠恢復原樣,他依舊處于被動防守的狀態。
埃德蒙德卻拒絕松懈,“你沒有辦法,還是你不愿意?”
“這是行業用語,艾德。”霍頓有些招架不住。
“我的最愛。”埃德蒙德步步緊逼。
霍頓往后仰了仰頭,神色之中帶著些許掙扎,試圖再辯解看看,“我們的研究仍然處于非常早期階段……”
“也不算太早了。”埃德蒙德直接打斷了霍頓的話語——這是今天碰面以來的第一次,他正在越來越緊逼,“畢竟你都能夠向媒體吹噓了;而且你基本承認是我帶你走上這條路的。所以……我認為你欠我一個解釋,霍頓。”
埃德蒙德注視著霍頓。
霍頓也注視著埃德蒙德,眼神交鋒之中,雙方都寸步不讓,埃德蒙德那平靜的視線讓霍頓有些慌亂。
最終,霍頓的眼神光芒微微閃動,宣告他敗下陣來,雙手完全交叉在一起,隱隱地可以察覺到他正在用力,竭盡全力讓自己站穩腳跟,“我們將你歸類為有組織的殺手。”霍頓終究還是開口給出了答案。
“嗯哼。”埃德蒙德心滿意足,然后,他的視線開始細細地打量著病房——病房之外負責監視的醫生和護士似乎正在離開。
“因為你在犯罪之前都會做好周密的計劃。”背對著監視窗口的霍頓沒有察覺到這些動靜,依舊在專注于自己的分析,他不能掉以輕心,因為他知道這是在懸崖邊上的狂舞,稍稍不注意,可能就會發生……老實說,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這是他第一次在心理分析對象面前透露他們分析出來的結果。
“你先練習幾次,讓女生搭便車,然后才選擇了你的第一個受害人。”
霍頓的聲音終于穩定了下來,咬字與用詞也終于清晰了起來,隱隱約約地,他又重新掌握了主動權,就好像自己站在上帝視角,分析蕓蕓眾生,那種掌控全局的感受,讓霍頓的心緒再次清晰了起來。
就連聲音都變得穩定有力起來。
“你用自己的車,實施綁架和棄尸;你通過媒體關注自己的案件,這證明你有持續的幻想。”霍頓完成了描述,停頓下來,然而埃德蒙德還在等待著更多,再次“嗯哼”了一句,示意霍頓繼續往下闡述。
“大概就是這樣。”霍頓有些無奈,他以為他們掌握了關鍵鑰匙,但真正分析起來,卻似乎沒有太多東西,而埃德蒙德的反應態度更是讓他品味到了挫折感——他以為自己是上帝,但他所有的知識與信息全部都是來自于埃德蒙德的,換而言之,他是一名學生、一名研究者、一名探索者,卻不是自己以為的上帝。
“你認為你用一個形容詞就能夠總結我嗎?”埃德蒙德開口說道。
“當然不是。”霍頓有些急切地辯解到,但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急切,于是話語節奏又刻意放緩下來,“這只是把特征分類的一種方法。”
一急一緩,心情的起伏立刻就一覽無遺。
埃德蒙德平穩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種戲謔,“你現在成為專家了?”
“不。”霍頓立刻否認到。
“聽起來就是。”
“我不是專家。”
“但你想要成為專家,不是嗎?”一來一往之間的咄咄逼人,埃德蒙德微微揚起尾音,牢牢占據了上風。
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狠狠地戳中了霍頓:他沉默了下來。
看似正在思考,實則大腦一片空白,霍頓陷入了一種窘境之中,腦海里那些紛雜的思緒全部開始消散,只是置身于徹徹底底的空白,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所有的偽裝都被拆開,赤果果地面對質疑。
在埃德蒙德面前,他的狼狽和無措,將他的脆弱暴露無遺。
“是的。”霍頓說道,用近乎氣音的方式,似乎正在回答埃德蒙德,又似乎正在警醒自己,可是徹底空白的大腦卻沒有能夠運轉起來,只是宛若游魂一般回答到。
埃德蒙德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霍頓,久久地,久久地,他可以察覺到霍頓的焦點和焦距正在漸漸擴散,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緒里,而那種毫無防備的脆弱就如同打開胸膛之后展現在眼前的心臟,噗通!噗通!正在跳動著。
他知道,機會來了。
埃德蒙德轉過頭,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一邊沉穩地說著,一邊撕開了自己傷口之上的膠帶,“人血溫度很高。”這吸引了霍頓的注意,他抬起頭來,然后就看到了埃德蒙德的動作,身體不由往后靠了靠。
“在潮濕陰冷的早晨,你能看到人血冒著蒸汽。”埃德蒙德似乎正在朗誦詩歌。
“你正在做什么?艾德?”霍頓嗅到了不妙的異樣氣息,似乎可以察覺到血腥氣息正在朝著自己撲面而來。
埃德蒙德卻根本沒有理會,“有人在我的法庭文件上留下了一支圓珠筆,我用了筆的金屬外殼。”
然后,傷口就這樣展露在霍頓眼前,埃德蒙德主動將左手手腕展示給霍頓,似乎正在展示自己的戰果。
那如同蜈蚣一般扭扭曲曲的傷疤,傷口之上是粉嫩粉嫩的粉紅色,而傷口線則是烏黑烏黑的深黑色,映襯著埃德蒙德長期不見陽光的白皙皮膚,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在瞳孔之中不斷放大。
霍頓瞬間就屏住了呼吸,試圖移開視線,卻沒有能夠做到,目不轉睛地盯著傷口,然后惡心的感覺就在胃部翻滾起來,如同成百上千只蟲子正在胃部蠕動一般,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死死地將他摁在原地。
“這是你想看到的嗎?”埃德蒙德的語氣卻依舊保持原樣,波瀾不驚。
霍頓這才反應過來,終于能夠再次控制自己的動作,連忙低垂視線,回避畫面,然后重新轉移視線望向埃德蒙德,“我為什么會想要看到這個呢?”但視線余光依舊能夠捕捉到傷口畫面,這讓他保持著屏住呼吸的動作,緊接著,意外就進一步發生了:
埃德蒙德揭開了自己的被褥,坐直身體,主動把左手手臂放在了霍頓的鼻子底下,壓低聲音輕輕地說道,“湊近點看。”
霍頓低垂著眼神,拒絕傷口的畫面,渾身肌肉緊繃起來,盡管內心深處警報已經拉響,但他卻不能落荒而逃,竭盡全力才能夠壓制住自己保持坐姿,依舊停留在原地,但不由自主收緊的手指卻根本無法掩飾情緒,就連呼吸都已經完全屏住,假裝自己是木頭人,根本沒有知覺一般。
但埃德蒙德依舊不愿意放過他。
“啪!”
埃德蒙德光著腳丫直接站在了地上,腳掌與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響,如同驚雷一般在霍頓的耳邊炸了開來。
霍頓猛地睜開眼睛,微微側頭,第一反應就是朝著監視窗口投去視線,然后就看到醫生和護士似乎正在準備離開。
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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