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出頭,事事順利。
首先便是說服胡縣令。
潘岳將胡縣令拉入后堂,正色問:“大人,你我并未參與倒賣賑災糧,難道要替別人背這黑鍋?”
胡縣令忙擺手道:“不不不!”
潘岳道:“大人想置身事外?”
胡縣令急忙點點頭。
潘岳道:“今晚鬧成這樣,劉知府已經逃了,大人身為青華縣父母官,能脫得了身嗎?”
胡縣令懊惱不已,心想:父母官又不止本官一個,姓劉的還是知府呢。他惹下的事端,為何要本官來善后?本官若插手,兩頭不落好;不管又不得脫身……唉!他重重地嘆口氣,愁眉苦臉問道:“潘老弟,這可如何是好?”
潘岳道:“眼下這城里數大人為尊。”
胡縣令:“……”
他不想為尊,他想告病。
潘岳道:“屬下有個主意。”
胡縣令急道:“潘老弟快說!”
潘岳道:“大人只管張羅起來:該出面的出面,該拿人的時候拿人,該審問時審問,只別輕易做判決,先將局面穩定下來。等朝廷派欽差,或者徽州府派官下來查證,咱們再見機行事,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就別說。如此,既撇清了干系,說不好還能立大功呢。”
胡縣令聽了動心,“這成嗎?”
潘岳道:“怎么不成?定能成。”
胡縣令道:“那些刁民豈肯甘休?”
潘岳道:“這個交給屬下去安排。”
胡縣令怕擔事,忙奉承道:“潘老弟經驗豐富,出面最好。本官不便出面,就由老弟出面。”
潘岳答應了,心里冷笑:你想出面,我還不放心呢。以你那優柔寡斷、一味自保的性子,將事情辦砸了,我豈不是白忙一場?既要立功,便要下狠手。
商議已定,潘岳轉身出來。
接著,他調集縣衙各房胥吏、三班衙役,分赴府衙、豐盛糧行、太平綢緞莊等處,收集口供和書面證據,安撫百姓,穩定災民,處理各項善后事宜。
他自己則帶人趕來豐盛糧行。
豐盛糧行,醉紅樓的人也來了,接著,去太平綢緞莊搶劫的災民帶著刁二貴的尸體也回來了。
王壑聽說刁二貴被墨竹誘入茅廁、掉進糞坑淹死,噗嗤一聲笑了——這個死法還真憋屈。
小兄弟果然不凡!
隨后他就覺得不對,問災民:你們為何要去太平綢緞莊?災民愧疚說受刁二貴挑唆云云。
王壑臉一沉:好啊,都這個時候了,刁掌柜竟還不死心,還敢趁亂作惡,看小爺不扒了他的皮!
于是,刁掌柜果真脫一層皮。
正在這時,潘岳便來了。
王壑急忙躲了起來。
他在醉紅樓的兇殺現場故意留下線索,衙門的人一查問,便知道是賣桃女干的。他不想暴露,悄悄對葉屠夫說不方便露面,又說明早便要離開。
再者,他還怕暴露了真實身份。
若讓別人知道他是王亨和梁心銘之子,扮作賣桃女被刁掌柜拐賣給劉少爺,恢復男裝又差點被劉少爺弄去做龍陽君,他還要不要臉面了?連他父母的臉面都丟盡了。再者他割了劉知府頭發、殺了劉少爺,都是干犯律法的事,會給父母惹麻煩的,所以絕不能暴露身份。
他要將這里的事傳回京城。
徽州并非沒有他父母的親信,只不便上門。王氏有個族人王詔,現任徽州按察使,此人極擅虛與委蛇,王亨和梁心銘不大待見他,王壑自然不會去找他。
葉屠夫也猜到劉少爺是被王壑主仆殺死的,也不多問,小聲道:“姑娘明早走吧。這有我呢。”
王壑幫了他兩次,他十分感激,這事鬧這么大,若拖累了人家小姑娘,他一輩子都不安。
王壑點頭道:“我本來也準備明早走的。”又湊近他,低聲告誡道:“那劉知府往城外逃,是有依仗的,他和駐扎在石村鎮的禁軍有勾結。若他們帶禁軍殺回來,你們可如此這般,等他放炮攻城時……”
葉屠夫聽完贊道:“好主意!”
王壑又道:“若城里守不住,不要硬碰,可先撤到城外,去青華山落腳,等待朝廷派欽差下來查證。”
葉屠夫道:“嗯,嗯,不硬碰。”
他腦子簡單,還沒想那么深遠,但王壑叮囑他的話他卻記住了,這小姑娘厲害著呢。
王壑交代完,便和老仆便告辭了。
他主仆曾幫災民捉拿劉知府,潘岳來后一問,便問出來了,忙命人請來相見,結果找不到人。
潘岳結合劉少爺被殺一事,才明白他們逃走了。
此時潘岳沒心思找賣桃女、替劉少爺伸冤,劉知府倒賣官糧的罪行還沒理清呢,先命人去各處搜拿劉知府。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確定逃出城去了。他便提審錢師爺、譚東家和刁掌柜等一干劉知府的心腹,收集證據。
這些人還指望劉知府殺回來,他們好翻身呢,怎肯招供,都咬死不松口,反告刁民暴動搶糧。
潘岳便請了胡縣令來審問。
那胡縣令便私下審錢師爺。
錢師爺素知胡縣令是個膽小懦弱的,在劉知府面前一向言聽計從,不敢有半分違抗,因此先喊冤,接著又威脅他,后來又攀交情,道:“縣尊大人,咱們常見的。知府大人什么脾性,大人最清楚。別說這件事是刁民誣陷,便真是有什么內情,也不是知府大人一個人的事。”
胡縣令正想探聽劉知府背后有什么大靠山,好決定偏向哪一邊。忙問:“老夫子,這道理本官能不明白?剛才刁民告狀,本官便說他們誣陷。但他們人多,又在氣頭上,本官也不敢激怒他們,恐造反起來,連累城中百姓。老夫子不妨說明白些,本官心里有本賬,才好酌情處置,為知府大人效力。潘縣丞也是愿意為知府大人效力的。”
錢師爺大喜,頓覺心胸舒暢。
他之前就對劉知府撇開胡縣令的做法不贊同,無奈劉知府瞧不起胡縣令,不肯帶胡縣令一塊發財。誰知到頭來還是落在胡縣令手上,現在拉攏也不晚。
錢師爺便低聲說了一番話。
這一幕都被潘岳聽見了。
他在衙門里熬了二十多年,是老吏了,自然有些手段,這一招反間計用的極妙,不費力便套出了內幕。
接著,他又親自審刁掌柜等人,弄清了刁掌柜獻毒計、唆使其兄弟混入災民中煽風點火,污蔑太平綢緞莊參與倒賣官糧,并強擄太平綢緞莊小廝墨竹的內幕。
潘岳作為青華府的地頭蛇,很有些實力,迅速出手,將劉知府的心腹爪牙抓的抓、囚的囚,全肅清了,最要緊的城門和水閘幾處地方的守衛全換上他自己的心腹,一夜間控制全城,使胡縣令成了擺設,也斷絕了劉知府和城里的聯系,徹底將劉知府和地方禁軍隔絕在城外。
潘岳并未奢望能輕易立功。
現在,他的前程和災民的命運捆綁在一起,他已做好了堅守的準備,若禁軍攻城,大家處境堪憂,但只要守住了,事后他便能平步青云,而劉知府將罪加一等。
潘岳有信心,卻不會掉以輕心。
諸事完畢,他換上便服,悄悄去了太平綢緞莊,與李卓航商議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
次日一早,李卓航便離開了。刁二貴到太平綢緞莊擄小廝墨竹一事已經傳開,他唯恐女兒身份被識破,有損閨譽,因此急忙要帶李菡瑤走。
王壑主仆一早也離開了。
他們從府衙馬廄順了兩匹馬,到城外隱蔽處,又換了一副形象,想到與張謹言會合,從此兄弟聯手,王壑便意氣飛揚、豪情萬丈,策馬揚鞭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