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都走了,李菡瑤接替江玉真坐到(床床)沿上,扶著江如藍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
“表姐不能再哭了。”
李菡瑤認真道。
江如藍撲簌簌掉淚。
李菡瑤道:“出這么大事,若不傷心落淚,那還是人嗎,所以先前我不勸你。讓你哭個夠。現在表姐哭也哭了,傷心也夠了,仇也報了,表姐不該再哭了。”
江如藍哽咽道:“瑤妹妹……我忍不住……母親也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在世上……”
李菡瑤道:“大舅母不是被人害的。”
江如藍頓時止住哭,愕然看著她。
火燒船廠的行動,江大太太和李菡瑤是瞞著江如藍的,所以她不清楚船廠起火的內(情qíng)。
李菡瑤仔細地從頭告訴她經過,末了道:“我們說好,等大舅母出來就引發爆炸,可是大舅母卻讓伺候的人先出去,她留下了。我猜大舅母是有意的。想來她舍不下大舅舅;再一個,她怕人懷疑這場火,索(性性)自己陪葬,制造出意外的假象。不論如何,大舅母求仁得仁。她那么要強,若是不甘心,是不會這么輕易赴死的。”
江如藍流淚道:“母親……”
李菡瑤道:“大舅母這是把江家的希望都寄托在表姐(身shēn)上了,你可不能頹廢。舅母平常是怎么教表姐的?如今江家只剩下表姐——表哥還不知在哪里呢——你義不容辭!以前表姐志氣滿滿,難道都是假的?”
江如藍默默聽著,思緒飄忽:
母親是怎么教她的?
母親讓她和瑤妹妹同心協力。
母親說,美麗也是武器。
母親說,單純才迷惑人。
漸漸的,她眼神堅定了。
李菡瑤見狀,放心下來。
因道:“還有一事得告訴表姐:陳飛指控李家江家與靖海大將軍顏貺勾結。指控的證據當中有一條,說是外祖父將表姐許給了顏將軍做繼室。觀棋已經問過了,確有其事。只是交換了庚帖,尚未落定……”
江如藍先還靜靜地聽,聽著聽著,事(情qíng)竟轉到自己頭上來了,忽然發脾氣道:“什么親事!我一概不知道!祖父不在了,沒有文書,我一概不認……”
她心中怨怪祖父攀附權貴,竟將她許給顏貺做繼室,現在被人家拿來攻訐江家,(禁jìn)不住要對李菡瑤抱怨祖父勢利,忽想人都死了,抱怨有什么用?
(禁jìn)不住的,又淌下兩行淚。
再又想,祖父名利心是重了些,卻是為了江家;現在江家沒了,若非有李家照應,她不定怎么被人欺辱呢,誰知流落到什么境地,便再也氣不起來了。
李菡瑤道:“表姐不認,也好說,橫豎兩家并未定親,只是外祖父跟他說定的。”一面說,一面在心中想主意,怎么才能勸得顏貺放棄這門親事。
江如藍沒吭聲,默默的坐著。
李菡瑤明白,想要勸得她立即奮起,有些難,只好慢慢來,因此也不打攪她,起(身shēn)出去喚聽琴打水來,親自伺候她洗臉、梳妝,又吩咐端些飲食來。
聽琴端來熬得粘稠的小米粥。
李菡瑤舀了一碗,喂江如藍。
江如藍一聲不響地接過碗,大口吃起來。
李菡瑤很滿意,看她這個樣子,是要振作起來了。
正吃著,觀棋匆匆進來。
“姑娘,顏將軍來了。”
“他來做什么?”
“說是要見表姑娘。”
李菡瑤看向江如藍,道:“如藍姐姐可愿見他?若不想見,我便讓觀棋去回了他。”
江如藍冷靜道:“我去會他!”
李菡瑤靜了一瞬,道:“好,我陪姐姐去。”
江如藍沒說什么,三口兩口吃完了一碗小米粥,把碗一丟,吩咐道:“替我更衣!”
李菡瑤示意聽琴等上前。
幾個丫鬟便過來伺候。
顏貺這么晚來李家,一是看望江如藍;二則是跟李卓航夫妻商議婚事。江家被滅,他想照顧江如藍,又名不正言不順。江如藍需守孝三年才能成親。他擔心她住在李家有寄人籬下之感,便想以照顧為名,在(熱rè)孝中成親。成親了,江如藍有了自己的家,便可開始新的生活。
李卓航便征詢江玉真的意思。
江玉真心中不大(情qíng)愿,但顏貺位高權重,且這門親事是江老太爺在世時定下的,不好反對,便推說江如藍正心碎神傷,不便勉強,須得問準了她的意思。
顏貺道:“這是自然。”
江玉真便命觀棋去傳話。
江玉真很了解江如藍的脾氣,以為侄女不會愿意見顏貺,誰知江如藍卻出來了。她不(禁jìn)疑惑:難道侄女不愿受姑姑庇護,要依靠顏貺,想成親了?
李菡瑤隨在江如藍(身shēn)后,不著痕跡的留意堂上局面。堂上,李卓航陪顏貺分坐在上首左右,江玉真坐在李卓航下手,江如藍上前,朝他們見禮。
顏貺忙抬手“不必多禮。”
江如藍直起(身shēn),退到江玉真(身shēn)旁,低眉垂眸,看著素白裙下一點鞋尖,默默無語。
顏貺便把目光投向李卓航,意思是請李卓航代為說項,畢竟他(身shēn)為男方,不好直接跟江如藍談婚事。
李卓航便將顏貺的意思說了。
江如藍忽然抬眸,直視顏貺,斷然道:“請將軍恕罪,小女子不能答應這門親事!”
顏貺想過江如藍不愿倉促成親,卻沒想到她會拒絕親事,已經說定的親事,怎能反悔呢?
他認真問:“姑娘為何拒絕?”
江如藍道:“這件事本是陳飛和潘子玉誣陷,怎能當真呢?小女子并不曾聽祖父和父母提起過。”
顏貺不料她不認賬,不由一呆。好一會,才窘迫道:“江姑娘,此事確是令祖父與本將軍定下的……”
江如藍打斷他道:“此事不提也罷。江家因此被人指控,若真結親,豈不坐實了指控?”
顏貺忙道:“陳飛誣陷,另有證據,并非因為這個。倘若結親便算勾結,這天下勾結的多了。”
江如藍道:“我不愿嫁將軍。請將軍放手!”
顏貺沉聲問:“為什么?”
江如藍幽幽道:“江家滿門被滅,這是小女子的錐心之痛。倘若嫁了將軍,往后(日rì)(日rì)面對將軍,便會時時想起那場大火、幾百條人命,如何心安?”
顏貺:“……”
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又不是他滅的江家。
然而,這確實跟他有關系。
江如藍上前,盈盈拜倒,“將軍位高權重,想娶什么樣的女子不能?小女子無父無母孤女,不配將軍。請將軍忘了這件事吧。小女子謝將軍成全!”
話說到這份上,顏貺還能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