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雙方還是沒動手。
王壑和呂暢都心系祭殿內的情形,決定先進去再說。
雙方分左右而行,過了戟門,就見寬敞空闊的享殿庭院內、御道左右各站了一排全副鎧甲的龍禁衛;御道盡頭的月臺臺基下,橫排了三排龍禁衛;再往后,是漢白玉欄桿圍繞的三重臺基,上面密密麻麻站滿了龍禁衛,其蕭殺肅穆、戰意昂昂,絕非之前廝殺狼狽的龍禁衛可比。
與之相對的是趙朝宗帶來的雜衣軍,在外圍墻頭趴著一排,端著勁弩;墻根下一排,其中有十組人是胡齊亞的,都端著水槍;享殿臺基周圍也圍了三排。
王壑看得心頭疑云密布這種情勢下,趙朝宗是如何做到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的
心里再疑惑,面上卻不動聲色,在龍禁衛的虎視眈眈之下,大步穿過御道,步履矯健,紅斗篷下擺帶起一陣輕風,微微飄起,英姿勃發,器宇軒昂
那些龍禁衛都恨不得殺了他,又怕動手后,里面的人會傷害嘉興帝;既不能動手,只好惡狠狠地盯著他,若目光能殺人,王壑此時已經千瘡百孔了。
進了享殿,王壑一眼看見嘉興帝,然這個令他睡夢中也憎恨的昏君,此時卻被他略過,目光投向大殿右前方的墻壁上,那里掛著大幅明黃織錦,應是這殿里懸掛的帷幔拆下來的,上面一行龍飛鳳舞、氣勢狂放的草書;而呂暢由一龍禁衛背著,一進來也搜尋嘉興帝的身影,同樣也被右前方墻面上的狂草先奪了眼球,滿目震驚。
那帛書上寫的是
仁之大者,在匡扶天下
右下角留名
江南李菡瑤
嘉興末年臘月二十四
這幅字幾乎霸占了整面墻壁,睥睨天下之勢,昭然若揭其筆力深厚,浸透織錦;氣勢狂放,不僅無視嘉興帝這個活著的皇帝,更壓制了太廟供奉的大靖數位先帝。在地鋪金磚、柱貼赤金葉,金漆帝座雕龍、后座雕鳳,除大梁為沉香木外,其余皆由金絲楠木制成的雄偉莊嚴、富麗堂皇的享殿內,悍然奪目,觀之令人心生敬畏
王壑看得震撼不已。
呂暢看得頭暈目眩李菡瑤留的日期是“嘉興末年臘月二十四”,這是說,嘉興帝這皇帝今天做到頭了
還有,郝凡竟是李菡瑤本人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呂暢親眼見過郝凡寫字,那叫一個難看;而眼前墻面上這狂草,分明真是李菡瑤的手筆。
一個人怎會寫出截然不同的兩種字體,一丑一美,而且用的是同一只手,并非左右手
好個李菡瑤
他君臣都小瞧她了。
之前,呂暢通過手串識破郝凡的身份后,暗自得意原本這個計策,就是不論郝凡真是潘子玉的人,還是奸細,他都立于不敗之地。他拿了手串去大門口等王壑,就像守株待兔,而王壑也像傻兔子一樣,一頭撞上來了。
郝凡則被龍禁衛扣押。那么多人看守她,明明智珠在握的一盤棋,為何會以嘉興帝被活捉結局
呂暢深深地迷惑了。
他調轉目光尋找皇帝。
就見陳副將軍等四五個龍禁衛倒在地上,而身著明黃繡青龍龍袍的嘉興帝被十幾個雜衣軍圍著,坐在一張雕龍金漆帝座上,也不知是他哪個祖宗的帝座,被胡亂挪來給他坐著。
并沒有人拿槍或刀指著他,但他卻不是自由的,他似乎行動不便,癱在椅內,下巴上一道血痕,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面墻上,連王壑進來也沒留意;那神情,震驚、悔恨、憤怒,還有濃濃的不甘
呂暢完全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他悲聲叫道“皇上”
嘉興帝恍若未聞。
呂暢咬牙問守護在殿門口的龍禁衛將官“為何會這樣”
那將官羞愧道“末將不知。”
呂暢“”
都是死人嗎
怎會不知
那將官道“是陳副將軍在里面保護皇上,我等都在外面,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后來皇上被挾持,末將猜太廟混入了內奸,扮成宮女太監”
呂暢隱約明白了。
可是李菡瑤人呢
還有鄭若男也不見了。
那邊,王壑盯著墻面看了一會,收回目光,一掃周圍,趙朝宗早迎過來了,歡喜道“哥”
王壑問“怎么拿到的”
趙朝宗道“都是哥神機妙算。”
王壑“”
他怎么就神機妙算了
趙朝宗見他神情不解,忙問“不是哥叫人在西門口接應弟弟的嗎說抓到了昏君。”
王壑看他這糊涂樣,也懶得再盤問他,況且當著這些人也不好仔細詢問,于是轉臉看墻,問墻上的字“是你嗎”
墻上的字沒有回應他,別人回應了。
就聽一脆聲道“是我們姑娘神機妙算。”聲音年輕的很,陳述一個事實,不讓趙朝宗搶功。
王壑忙搜尋聲音來處。
找到了,在嘉興帝身邊。
那是一個少年,對王壑道“是我家姑娘制住了昏君和這些龍禁衛”王壑順著他目光看向嘉興帝,以及倒在一旁的龍禁衛,嘉興帝羞得臉紫漲“姑娘留我們在此等王少爺。還以昏君做人質,接應這位小將軍進來了。”
王壑急忙問“你家姑娘呢”
那少年道“我家姑娘先走了。臨走前留了這封信,讓小的轉交給王少爺。”說著從胸前拿出一塊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走過來,雙手呈給王壑。
呂暢、嘉興帝都看過來。
王壑接過,道“多謝。”
一面展開來看。
只一眼,便確定是李菡瑤的親筆;再細看,便如雷轟電掣般身形僵住,臉上泛起紅潮。
趙朝宗聽說他能在龍禁衛環伺下進入這太廟,并活捉嘉興帝,并非王壑的運籌帷幄,而是李菡瑤的神機妙算,頓時心里不舒服,又說不出什么來。
這個李菡瑤這么厲害
他不由看向胡齊亞。
胡齊亞沖他一挑眉,很得意。
趙朝宗郁悶極了欠人人情的滋味很不好,弄得他在胡齊亞面前都低一頭。再瞧王壑,不知李菡瑤寫的什么,讓他哥又變了臉,好奇死了,忙湊過去瞧。
瞧了半天,不認得
這字跟墻上的字一樣狂。
他最不愛讀書,雖不至于不學無術,但于書法文章詩詞這方面,實在所學有限,而李菡瑤的狂草,若沒點兒書法底子,尋常人誰認得出來
趙朝宗嘀咕道“這字寫得,比弟弟寫得還難看。哥,你能認得么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