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墇雖然早做了選擇,然面對親人厭棄的目光,從長輩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女跌落到家族的罪人,也有些不堪承受。她倔強地輕笑道:“不過是沒如你們所愿,為你們利用罷了。沒關系,還有王墨、王增她們,橫豎王家多的是女兒可用。就怕你們沒那個命了……”
求情的方氏:“……”
忽然就心灰意冷。
罷了,死了清凈!
老太太對梁朝云道:“賜她一杯酒。”以梁朝云的醫術,救人輕而易舉,殺人更輕而易舉。
王壑卻道:“不必了。”
聞言,眾人都奇怪地看著他——難不成他起了惻隱之心,又想留王墇一命?
王壑淡聲道:“這么處死她,她更該說咱們心狠手辣了。我王家可不能手足相殘。別給她治了就行,任其自生自滅吧。是生是死都是她自己選的路。”
梁朝云聽了,忙拔針。
王亢夫妻顫抖——這是要王墇流盡了血,才煎熬死去?不得不說,比賜一杯毒酒狠辣多了。
可是,他們卻不敢求情。
須臾,眾人離去,兩個婆子進來看守。也只在外間守著。老太太交代,不許同王墇說話,不許給她任何東西,只防止她別逃走了,其他任其自便。
屋里安靜下來。
王墇感到無邊的恐懼和絕望,然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便想起王壑說的“世子已經沒了”,便又平靜下來,仿佛完成使命般,靜靜地笑了。
死有何懼?
她早做好準備了,不是嗎!能為皇上而死,為大靖獻身,并因此救下王家其他人,她無怨亦無悔!她只恨時間無多,不能親眼看見王壑敗亡,看見皇上平定這場內亂。
還有她的孩子……
那是皇家血脈!
就這么沒了。
她終于流下了眼淚。
忽然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向床邊靠近,還夾著細微“叮咚”聲,這般優雅從容,是王墨。
王墇微微側首,果見王墨站在床前,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自己,眼中滿是恨意。
“妹妹哭什么?”
“你、你怎能下得去手?”
“本來是有些難,可是想到二哥哥炮轟皇宮,死了那么多人,姐姐便不再猶豫了。若能救天下蒼生,便下地獄又如何?只可惜陰差陽錯,竟殺了妹妹的心上人。”
“你真不可理喻!”
“呵呵,我倒覺得妹妹可憐呢。生長在這豪門內宅,長輩說什么就是什么。把他們奉若神明,怎知他們所作所為令人發指?大忠若奸說的就是他們。”
“你、你真瘋魔了!”
“是你們執迷不悟。”
“真沒想到,一向恬靜的姐姐為了個昏庸無道的男人竟變成這樣。世事千奇百怪,妹妹算長見識了。”
王墨覺得昔日的姐妹陌生之極,原想來質問、發泄一番,也沒了興致,跟個瘋子辯有何用呢?
難怪祖父祖母那么生氣。
王墨走了。
屋里重又安靜下來。
就在王墇睜大眼睛等死的時候,外面聲音卻大起來,好像什么人在爭執、吵鬧,更傳來打斗的聲音,她忙側耳靜聽,卻聽見王壑說話,將騷亂壓制下去。
王墇有些遺憾。
這個堂兄,心機手段都十分厲害,比張謹言危險百倍,若不然皇上也不會令她出手弒兄,除了怕張謹言武功高強,她不容易得手外,還因為除掉王壑,沒了王壑輔佐,張謹言未必有能力掌控朝局。
李菡瑤也是一樣。
可惜,這完美的一箭雙雕卻被張謹言破壞了,眼下就看玄武家族和王壑了,千萬別放過李菡瑤。按說王壑不會放過這么好的除掉李菡瑤的機會;再說,張謹言中毒也要找個替死鬼,王家是不會公開真相的。
如此,皇上也能輕松些。
王墇本就失血過多,又耽誤了救治,此時又勞心勞神思慮纏綿,在這寒冬臘月的夜晚,猶如雪上加霜,只感覺生機不斷流逝,被窩里越來越冷。
就在她神志迷糊之際,忽然外面一聲爆炸,驚得她一哆嗦,又重新清醒過來。
“出了什么事?”
她詫異地想。
外面傳來喊殺并喝罵聲:
“哪來的火炮?”
“不是火炮,是油,他們用油罐搗鼓出來的!”
“娘的!他們這是要跟咱們同歸于盡!”
“胡齊亞,你即刻投降,否則老子殺了李菡瑤!”
“無恥奸賊,快放了我家姑娘,否則老子把這德馨院夷為平地,把張王兩家老小殺光!”
“殺妖女——”
“快救火!”
“保護太妃!”
“快送老太爺和老太太走……”
亂糟糟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王墇瞬間明白了。
她轉臉看向窗戶,就見外面火光沖天,不禁又是興奮又是遺憾。興奮王壑果然對李菡瑤下手了;李菡瑤也沒讓人失望,發狠起來竟這般厲害。遺憾的是,這么好的機會,若非她受傷小產,便可逃出去。
想到逃跑,她看向外間。
那兩個婆子早不見人影了。
這么大火,不跑等死嗎?
王墇卻只能等死!
“姑娘!姑娘!”
覺得自己在劫難逃的王墇忽然聽見丫鬟海棠的呼喚,轉臉一看,海棠一臉驚慌地奔進來,二話不說扶起她,用大毛斗篷裹緊她,背上就往外跑。
“外面怎么了?”
“打起來了。姑娘別問了,咱們趕緊逃!趁著這會子亂成一團,沒人管咱們,再不跑就死定了!”
海棠是王墇的心腹,平日來往傳信都是靠她,王墇獲罪,海棠一樣逃不掉,所以很害怕。
王墇明白了形勢,求生的本能令她打起精神,指點道:“往這邊,從后門出去。二哥哥怎沒抓你?”
海棠一邊跑一邊道:“怎沒抓,問了我半個時辰。能說的我都說了,不該說的一句沒說。”她供認不諱,但只承認替王墇送信,卻不知王墇跟誰聯絡。
這也是王墇事先交代她的。
王墇聽后暗道好險。
兩人跑到后院廊下,只見外面一片混亂,玄武軍和藤甲軍正激戰,尤其是藤甲軍,手持水槍飚射毒水,凡被毒水射中便騰起一陣白煙,中者無不慘叫倒地、哀嚎打滾。
丫鬟婆子四處尖叫奔逃。
海棠嚇得拔不動腿了。
王墇急拍她肩膀,催道:“快走!別管他們!”
海棠才繼續順著游廊跑。
王墇掙扎著指點她,來到被炸毀的東廂后面,恰好有一處圍墻被炸塌了,忙從那斷壁殘垣處翻過去,一路跌倒不知幾次,才逃離了那一處修羅場。
她們沒有往前面大門跑,而是跑向花園北面,左躲右閃,一路跑,海棠一路學貓叫。
很快到花園北角某庫房,一王府護衛早等在那,見面先問:“怎么回事?”
“張世子死了。”
“此事當真?”
“當真。原本我是要殺王壑的,卻被張謹言代受了。李菡瑤被玄武王族懷疑扣押,憤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