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急忙道謝,俞練更歡喜。——看看梁朝云,是梁心銘的女兒;王壑,梁心銘的兒子;趙晞,梁心銘的弟子,一個個都那么出色。他兒子還小,望子成龍還早;女兒此舉很長他的臉,慰藉了他的心。
俞玥便歸入大夫隊伍。
離開時,趙晞忽然瞅著王壑道:“壑哥兒,你沾染了這一身情債,看將來怎么辦!”
王壑笑道:“扣兒姐姐,我哪里惹了情債了?”
趙晞閨名扣兒,是梁朝云的閨中好友,從小便愛逗他玩。他不耐被當成幼稚孩童逗,常一副小大人模樣,不予理會。這次,他只當趙晞又在逗他。
趙晞“哼”了一聲,道:“你惹的情債還少了!”
王壑道:“姐姐就愛說笑。”
趙晞對梁朝云道:“他長大了學滑頭了,不好玩了。這要是小時候,他肯定不理我。”
王壑:“……”
理你還理錯了?
梁朝云噗嗤一聲笑了。
一天后,朝廷得到消息。
文武百官嘩然驚恐——難道真要亡國了?這可不比上次皇城兵變。上次皇城兵變,還可看作朝代更迭,換個皇帝他們照樣做官,還比以前更得重用呢;這次,兩王若戰敗,他們就真成亡國奴了。雖然安皇是大靖太祖皇帝子孫,卻未必能容得下他們,只怕要殺個血流成河!
謝耀輝等老臣緊急磋商。
簡繁意識到,這是他翻身的機會,便挺身而出,毛遂自薦,愿意接下籌措軍糧的重任,說這差事原本就是他經手的,為此他還斬殺了一批貪官呢。
然謝耀輝等人都不信任他,這當口,軍糧籌措干系重大,誰敢跟他賭身家性命?
簡繁道:“本官愿以滿門老小為人質。”
謝耀輝道:“這更不妥,若有奸細害了你家人,你本沒有反心的,只怕一怒之下就要反了。”
簡繁無言以對。
這時,第二只信鴿到。
王壑在密信中請謝耀輝將潘子豪的家人押往西北,讓忠勇大將軍派精兵押送,務必謹慎。
跟著是第三只信鴿,指派簡繁籌措糧草并安排軍需物資運轉,這讓謝耀輝很是意外。
然后是第四只信鴿,依然指派簡繁籌措糧草。
謝耀輝不知王壑為何如此堅持任用簡繁,但他相信王壑此舉定有深意——若問這世上誰最不會偏袒簡繁,除了鄢計的兩個女兒,就剩下王壑了——于是當機立斷。
簡繁臨危受命。
再是第五只信鴿。
再是第六只信鴿。
第七只……
第八只……
第九只……
第十只……
每一只信鴿都帶回一條消息。
又過了兩天,八百里加急軍報進京,和信鴿互相印證。張謹玉受張謹言派遣,帶來了一丸藥——正是王壑交給張謹言的——并一封信,交給謝耀輝。
在信中,王壑告訴謝耀輝:簡繁曾奉廢帝旨意,殺害徽州巡撫鄢計夫婦,他因此一直想尋機殺了簡繁。然在皇城兵變時,簡繁因為李菡瑤的插手、火凰瀅的干預,被關在衣柜內一天一夜,等于被排除在皇城兵變之外,雖然省了制造麻煩,也使得他錯過了殺簡繁的良機……
看到這,謝耀輝忍不住微笑,心想這小子說話夠直白的,怎么現在又要任用簡繁呢?且這么信任他,竟肯把這些話告訴他,他可是跟簡繁有些淵源呢。
他繼續往下看:
王壑道,殺簡繁容易,卻無益,不如用之。簡繁其人,有能力,有手段,外方內圓,最擅審時度勢,眼下他就利用簡繁的審時度勢來達成目的……
后面是秘密囑托。
謝耀輝看后觸動。
殺人容易用人難!
簡繁毛遂自薦,應該是意識到王壑對他的殺心,想立功補過;王壑愿意給他這個機會,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胸襟和魄力,其遠見卓識令人欽佩。還有李菡瑤,也借火凰瀅之手,利用了簡繁,而不是殺了簡繁。
他二人,竟不謀而合。
后生可畏!
正感嘆間,又收到一封飛鴿傳書。這次卻不是王壑傳的,而是朱雀王和玄武王聯名傳的。信中道:朱雀玄武達成共識,誰擊敗安國,奉誰為皇帝!
謝耀輝看完微怔,想了一下,忽然瞪大眼睛,心頭劇震,喃喃道:“這是……”忽然跳起身,匆匆而去。虧他那么大年紀,身子還算敏捷,沒栽倒。
他找到簡繁,把藥丸交給他,道:“這是毒藥,吃下去,一月后毒發身亡。王少爺說,這是你的機會!”
一面緊緊盯著簡繁的眼睛。
簡繁:“……”
他只愣了一瞬,便接過丸藥,撂入口中。他想,王壑沒說錯,這是本官唯一的機會。
謝耀輝微微一笑,拍拍簡繁的肩膀,轉身走了。次日早朝,便將朱雀玄武的傳信告知百官。
百官都贊成,說這很公平。
朱雀王和玄武王都擁有兵權,若是互相不服,內戰起來,不僅于社稷蒼生不利,他們也為難,不知奉誰為明主好;如今兩王達成共識,再好不過了。
謝耀輝趁機鼓勵百官,上下一心,全力支援北疆戰事,待新皇登基之日,加官進爵!
一番話激得大家眼冒精光。
之后,京城再次戒嚴。
謝耀輝等人日夜忙碌。
再說王壑,為了節省時間,與霍非拋下大隊,只帶了少量精兵乘坐機動車,全速趕往北疆。
途中,遇見朱雀王發往京城的八百里加急軍報。也并非機密,一問便告訴了他們,說朱雀玄武達成共識,誰擊敗安國,奉誰為明主;并已飛鴿傳書到京城,八百里加急軍報隨后印證補充,要朝廷行文通傳天下。
王壑聽后覺得詫異,然送軍報的人也不知詳情,問他也是白問,只得按捺下一肚子疑惑,加急趕路。
月底,他們終于趕到玄武關。
拐過一個山嘴,王壑透過車窗看見遠處連綿、巍峨的雪山,和靜靜佇立在山間的軍事城堡——玄武關,不禁恍然如夢,眼睛倏然深邃,心頭戰意昂昂。
四年前,他游歷到此。
今日再來,心境天翻地覆。
山那邊,埋著他的父母。
安國!
安皇!
安皇后!
王亨和梁心銘的兒子來了!
王壑急令車夫停下,并往后倒了一小段,直到被山嘴遮擋,看不見遠處的玄武關為止。
見第一輛車停下,后面的車忙減速,一百輛機動車依次停下,在官道上排成一條長龍。
停穩后,王壑才看向前方平原,只見無數軍帳綿延數里地,朱雀和玄武大旗迎風招展,更有朱雀王和玄武王率幾十萬人列陣相迎,不由嚇一跳。
王壑和霍非急忙下車,向那邊走過去。離得近了,看清楚了,心中更驚。那些將士看他們的目光,閃著幽光,大概是餓的,令他們想起餓狼——這比喻不大好,他們本能排斥這念頭,覺得“嗷嗷待哺”更形象。
幾十萬人嗷嗷待哺!
王壑心顫了顫,竭力擺出明朗笑容,做從容不迫狀,以免被眾將士看出形勢惡劣,動搖了軍心。
他的笑容像陽光,溫暖了將士們,玄武王和朱雀王對視,交換了個意味莫名的眼神,一起催馬上前。在他們身邊,有位年輕將領,卻是熟悉面孔——方逸生。
方逸生在江南被王壑張謹言所救,后與他二人分道揚鑣,直奔玄武關來投奔了大伯忠義公。
兩王的目光都放在王壑身上。
玄武王先招呼:“壑哥兒!”
王壑忙跪下磕頭,“侄兒見過姑父,請姑父、姑母安。謹言表弟在后面押運糧草。”
霍非也抱拳行禮。
玄武王忙下馬,虛扶道:“快起來。”又讓霍非。
朱雀王也下了馬,站在那仔細端詳王壑。
玄武王道:“壑哥兒,這是朱雀王,你記得吧?”
王壑忙道:“記得記得。晚輩見過王爺。趙姐姐和我姐姐也來了,還帶了許多大夫。”一面躬身施禮。
朱雀王看著他點頭道:“不錯。”
為何不錯,沒說。
張伯遠也微微頷首。
方逸生上前,與王壑重重一抱,什么也沒說,只拍拍他肩膀,喜悅地笑。只是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僅僅分別半年,再相逢,已是物是人非。這點上,他和王壑同病相憐,都遭逢家變,父母都死于非命。
王壑卻顧不得傷心,有些不安,因為兩王看他的目光太熱切了些;再者,擺這么大陣仗迎接他一個晚輩與霍非這樣一個下屬將官,也不合他們身份。
他們該不會以為他帶了許多糧草來,所以激動得當他是救星了吧?可他沒帶多少糧食啊。
他心里嘀咕,面上卻道:“姑父,鎮遠將軍帶了十萬人來支援。還有這些糧草——”他轉身,示意兩王看向長龍般的行軍隊伍,一百輛機動車,一輛接一輛排列在官道上,漆黑的車頭在陽光下閃著幽光。
兩王目光大亮。
“這是……”
“機動車!”
朱雀王震驚道:“真造出來了?”
王壑道:“造出來了。這多虧了江家……”他一面命人去叫江老太爺來,一面將廢帝命潘家祖孫殘害江家和李家,秘密奪取江家造船技術等事簡要說了。
兩王沒想到皇城兵變的背后,還有這等隱秘,那李菡瑤的表現,直追當年梁心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