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壁沉吟道:“這糧食斷不是從江南運來的,從江南運來無法不被人察覺;這是在北疆籌集的。這么多糧食,十天半個月可買不來,要不驚動官府,至少也要提前半年。難道李菡瑤半年前就安排了此事?”
三人對視,皆滿目駭然。
潘子豪咬牙道:“這個——”他頓了好一會,也不知如何形容李菡瑤,只好道——“妖女!”
可不就是“智近乎妖”么。
茍安不安道:“現怎么辦?”
潘子豪凜然道:“為今之計,只有控制銀城駐軍,才能成事。——就在銀城擋住她!”
茍安熊壁齊聲道:“田疏!”
控制駐軍,必須策反田疏。
熊壁道:“田疏這個人,雖然志大才疏,又貪婪,卻最是佩服玄武王和朱雀王,要策反他有些難呢。弄的不好,萬一反被他利用了,豈不失算?”
茍安冷笑道:“這可由不得他!”
熊壁便問他有什么好主意。
茍安便說做兩手安排:
其一,他馬上出城,去禁軍駐地見田疏,請潘將軍偽裝成他的護衛一道前往,若能說通田疏便罷;若說不通,便殺了田疏,另尋妥當人控制禁軍。
其二,命他兒子芶明、熊壁的兒子熊非從田大少爺田方那兒入手,如此這般,拉田方下水。
熊壁擊掌贊道:“這主意妙。有他兒子在手,就由不得他不聽咱們的了,他兒子幫他決定了。”
潘子豪也滿意地笑了。
于是,他們分頭行動。
半個時辰后,芶明帶著熊非、田方等一群官宦少爺在南城門口擋住了幾輛出城的大車,車上裝的是各種糕點糖食;也沒為難,就命他們停在一旁等著。
車夫賠笑道:“這位爺,為何要扣住我們?”
芶明道:“你且等著就是。”
車夫無法,只好等著,又跟他耗不起,便派一個小子速去回稟少東家,說遇見麻煩了。
那小子飛也似得跑了。
芶明見了也不攔阻,正要引他主子來呢。
過不一會,又有兩輛車過來,車上裝載著許多竹簍子,芶明親自上前查看,簍子上面蓋著干凈的白布,揭開,里面一層層碼著大饅頭和肉包子。
芶明目光沉沉道:“扣下!”
車夫愕然道:“為什么?”
芶明道:“叫你主子來說。”
車夫:“……”
一連扣了四五輛車,別說車夫們糊涂,連跟芶明一起的田方也覺得糊涂,心想“芶明腦子壞掉了,放著酒不吃,美人不樂,卻來這里攔路搶劫!這些東西又不值錢。”直到又來了兩輛大車,后面跟著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雕鏤花草的車窗,石榴紅的垂簾,四角懸著流蘇……一望而知是女子乘坐的香車,田方頓時心竅洞開:原來如此!
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在乎美人也!
田方笑了,眾紈绔也都看著那香車不懷好意地笑了。
唯有芶明和熊非沒笑,盯著那車十分的戒備。
毫無例外的,新來的兩輛大車也被扣了,沒理由!
城門口發生的事一絲不漏地傳進了香車內,香車內有了動靜:車簾一掀,下來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梳著發,穿著綠羅裙,既青嫩又可愛的很。
她睜著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狐疑地打量芶明等人,問:“你們為何要扣我們的車?”
芶明冷笑道:“這話該問你家主子,她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小丫頭,叫你主子下來吧。”
綠衣小丫鬟黑眼睛睜得更加圓了,滿是不可思議,質問道:“我們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小本買賣也有人為難,不讓人活了!”
熊非“哈”一聲笑出來,斜睨著綠衣小丫鬟道:“小本買賣?你主子這買賣要是小買賣,天底下就沒有大買賣了。想糊弄爺,丫頭,你還嫩了點。叫你主子出來!”
這調戲美人的手段新鮮!
眾紈绔自以為是地起哄。
田方又調笑著,故意打圓場,對芶明和熊非道:“芶兄,熊弟,好好說,別嚇著美人。”又對綠衣小丫鬟道:“小丫頭,芶少爺乃是巡撫大人的公子,熊少爺是熊按察使的公子,想請你家姑娘前面酒樓一敘,別害怕!”
芶明:“……”
熊非:“……”
這蠢貨,他還以為這是一場風花雪月呢。就讓他糊涂吧,等事結束了再告訴他不遲。
綠衣小丫鬟怒了,掐著小腰對芶明道:“我管你是狗少爺還是熊少爺,你爹官再大也不能欺負我們。知道我們姑娘是誰嗎?我們姑娘姓田!”
她把“田”字咬得重重的。
眾人靜了一瞬,哄然大笑。
田方笑得尤其大聲,道:“原來咱們是本家。”
芶明也笑道:“若是令妹,我便賠罪。”
熊非道:“田姑娘多尊貴的人,怎會出來做買賣。”
綠衣小丫鬟見沒震住他們,氣得伸出青蔥般的食指點著這幫紈绔,嚷道:“我家姑娘是田將軍的女兒!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欺負她!”
喧囂聲陡然一靜。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田方。
田方笑容一僵,死盯著那香車,要真是他妹妹,可丟大臉了,他剛才還跟著鬧了呢。
芶明見事不對,忙道:“大膽,竟敢冒充田姑娘!這位就是田少爺,若真是田姑娘,怎不認得你?”
綠衣小丫鬟聽了,驚疑不定地打量田方,想是沒料到會碰見真正的田家人,有些膽怯,結巴道:“我……我不在那邊宅子伺候。我幫姑娘照看鋪子。”
芶明冷笑道:“那你家姑娘呢?”
熊非道:“對,叫她下車!”
他們認定對方是假冒的,不然聽見田方的聲音就該露面,并澄清誤會了;不下來,說明不是田家女兒。
田方卻不這么想,因為他覺得沒人敢膽大包天冒充他的妹妹,這人越不肯出來,越說明真是他妹妹,因為害怕見他。他盯著車簾問:“田青?田籬?”
這兩個妹妹都精明的很,又愛打扮,銀子不夠花,暗中倒騰小買賣也不是沒有可能。
車內靜悄悄的沒聲。
眾紈绔更加起哄:
“她不敢出來。”
“定是假的!”
綠衣小丫鬟何曾見過這種場面,驚慌的很,倒惹到眾紈绔更加得趣,更肆無忌憚地笑鬧。
忽然,車簾毫無預兆地掀開了,一個紅衣小姑娘跳下車,也如綠衣小丫鬟初露面一樣,先好奇地打量一圈眾人,然后把目光對準田方,顯然在轎內就留心他了。
眾人也打量這小姑娘:鵝蛋臉兒,丹鳳眼兒,蔥鼻櫻唇,頭上梳著精致的雙丫髻,戴著珠串,黑底繡紅玫瑰緊身小襖配紅裙,系著連風帽紅斗篷,年紀約莫十來歲,黑漆漆的眼兒就像小鹿般純凈無邪,人畜無害。
芶明和熊非都怔住了。
田方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