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壑微笑道:“愚兄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等日子久了,二妹妹就知道愚兄為人了。”
鄢蕓心一顫,垂眸掩飾心悸,躬身道:“小妹告辭了。改日再來看王兄。”說罷轉身就走。
落無塵也已恢復了風光霽月的君子之態,也沖王壑躬身施禮,看了王壑一眼,轉身去了。
王壑沒起身,看著二人離去,尤其是落無塵,轉身之際,面上風清月朗,仿佛告訴他:他也不懂他對李菡瑤的情義,是要陪伴李菡瑤一生。此情如美酒,愈老愈醇厚。真不懂也就罷了,偏偏他看懂了,怎不生氣!
他一直討厭落無塵謫仙般的氣質,穿上紫色官袍后,更平添了一股淡淡的威嚴,雖不犀利卻足以讓人不敢褻瀆,這樣的男子在李菡瑤身邊輔佐她、陪伴她,他要是還能吃得香甜、睡得安穩,那還是男人嗎?
所以,他醋意大發。
光吃醋沒用,只能酸死自己。
他靜靜想了一會,起身走進內室,在一張瑤琴后坐下。須臾,裊裊清音時隱時現,飄忽不定,飛揚動蕩,一派千潯。繼而淙淙錚錚,如幽澗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細流……
尚未走遠的鄢蕓和落無塵聽了,都放慢了腳步。
胸有丘壑,海納百川!
王壑!
王納!
這曲《流水》讓兩人心生波瀾。
王壑也不知彈了多久,又有客至。
歐陽靜輝站在門外,等王壑彈完一曲,才走進去。
王壑聽見聲音,從內室走出來,瞅著面前俊俏的小和尚,目光直直的,仿佛要勾引和尚還俗。
王靜輝十分不習慣他艷光四射的女裝,避開他目光,自尋了一把椅子坐了,道:“你要見我?”
王壑道:“嗯。”
也去書桌后坐了。
王靜輝問:“什么事?”
王壑問:“為什么?”
王靜輝便沉默了。
王壑等了一會,不見他回答,輕笑道:“怎么,心虛了?敢做不敢當?”
王靜輝瞥了他一眼,不悅道:“做都做了,有何不敢當的。”
王壑食指點點桌面,道:“那就說說,為何要陷害我。你憎恨堂叔害了你母親,我深感理解,但我不過是見你年紀輕輕便遁入空門,于心不忍,所以代堂叔接你回王家,本是一片好心,為何遷怒于我,將我出賣?”
王靜輝譏諷道:“只是好心嗎?”
王壑點頭道:“嗯,也有私心:我想通過你交好你姐姐。對月皇麾下的臣子,我都盡力交好,不指望能策反他們,至少在聯姻一事上,爭取他們的支持。”
王靜輝又沉默了。
王壑皺眉道:“你不會是恨上了王家所有人吧?看你也不像那偏執不講理的。到底為什么?”
他心里梗著這事,難受的很。
王靜輝又瞟了他一眼,正瞄到他鮮艷的紅唇上,怕自己破了色戒似的,忙將目光轉向窗外,幽幽道:“我并不恨他,他雖然有錯,母親也有錯。”
說到這,又停下了。
王壑不得不催問:“那你是為什么?”
王靜輝道:“都犯了錯,為何母親落個家破人
亡的下場,被千夫所指,而他卻什么事都沒有,甚至被你重用,推舉到江南來做官?就因為他是男人?”
王壑如雷轟電掣般,根本不用王靜輝再細說,全明白了,然王靜輝開了頭,卻越說越激動。
他站起來,質問王壑:“憑什么男人就能為所欲為?男尊女卑嗎?什么狗屁的規矩!小爺這就打破它!所以小爺要幫月皇!這理由夠不夠出賣你?”
王壑點頭道:“夠了。”
十分夠!
各為其主嘛。
他真夠倒霉的,成了王靜輝的投名狀。
他多謹慎的一個人,算無遺策,誰知百密一疏,栽了這大一個跟頭,心中郁悶可想而知。
不過想想剛跟鄢蕓和落無塵的會面,他瞇了瞇眼,覺得自己也許因禍得福也未可知。
“多謝你。”他對王靜輝道。
王靜輝愕然
這人莫不是氣瘋了!
王壑沒有氣瘋,心平氣和地放王靜輝走了,臨別時叮囑他放寬心,說自己不怪他,讓他專心輔佐月皇,爭取名垂青史,告慰他母親在天之靈,切不可再做和尚。又托他去請江南王,說自己有重要事與江南王相商。
王靜輝是懷著內疚的心情離開的,去時腳底打飄,目光直直的,心里默念:“果然他胸襟磊落、襟懷寬廣、胸有丘壑、海納百川、雄才大略、仁心仁德……”
好慚愧,怎么辦?
算了,先去見江南王,幫他說說好話,若能促成和談成功,避免內戰,也算是一場功德。
想罷,加快腳步去了。
他自己當然見不著江南王,他先去找姐姐歐陽薇薇,由歐陽薇薇帶他去見江南王。
歐陽薇薇正要找他呢。
昨晚他們私會被族人捉拿,其實是掩人耳目,趁亂將王壑及其隨從全押入歐陽家去了。鬧得動靜太大,影響了歐陽薇薇的閨譽。這種事不好解釋,向來是越描越黑的,尤其是他姐弟并非血親。思來想去,歐陽薇薇決定,帶著弟弟出去溜一圈,什么也不說,人家自然知道王靜輝回來了。回來看她這個姐姐,不是人之常情嗎?而王靜輝身份尷尬,不敢光明正大上門,偷偷找她再正常不過。
出行時,她讓弟弟騎馬。
坐在馬上好讓人“瞻仰”。
可領!
王靜輝明白姐姐用心,笑嘻嘻道:“別人愛怎么說,就讓他們說去。弟弟不怕。大不了……”他差點說出“大不了我娶了姐姐便是”,又怕嚇著歐陽薇薇,住了口。
歐陽薇薇渾不在意道:“我也不是怕,就是帶你出去走走,告訴大家,你回來了。”
王靜輝一怔,紅了眼圈。
他這樣的身份,回來還值得昭告鄉里嗎?但姐姐顯然還當他是親弟弟,并不以他為恥。
歐陽薇薇看著弟弟锃亮的腦門,感到很刺眼,叮囑道:“這頭……不許再剃了。把頭發養起來。”
王靜輝這次沒答應。
他想:“除非姐姐嫁我,我便還俗,否則就做一輩子和尚,落個自在。省得再沾那些骯臟事。”
歐陽薇薇不知弟弟心中有了陰影,還在絮絮叨叨,叮囑他見了江南王該如何如何。
王靜輝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