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藍繪聲繪色地對眾人道:“當時我就問月皇。我說:‘瑤妹妹你把英武帝夸成這樣,他要真是千古明君,什么事都敢做,那他都允許女子投軍了,怎不干脆讓女子參加科舉呢?他是皇帝,還是個厲害的皇帝,他要是一下旨,這事肯定能成。也省得咱們現在吃苦了。’”
唐筠堯問:“月皇如何說的?”
江如藍回道:“月皇說:‘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得一步一步來,否則會造成天下大亂。英武帝已經很厲害了,但他的子孫沒有他的魄力和能力,只知沿襲他定下的制度,這些年都沒什么改變。只有一個靖康帝還算不錯,任用了一個梁心銘。不過,梁心銘并不是她真名,是借用男人的身份,所以她是一個特殊存在,別的女人學不成她的……’”
唐筠堯忙道:“話不能這么說……”
江如藍打斷他道:“那要怎么說?”
唐筠堯剛想回答,江如藍就道:“怎么說都是你們這些男人沒本事!要是你們都有英武帝的心胸——不說像他一樣厲害,哪怕只得他一點點的本領也好,可是,你們心胸比雞胸還窄,眼界比針眼還小,所以我瑤妹妹才不得不親自出馬爭天下。操這個心,你們當她愿意嗎?”
說到“比針眼還小”幾個字時,她還用大拇指掐著小指尖比劃了一下,十分的形象生動。
東郭無名:“……”
他似想到什么,眸光幽深。
在場男人都不樂意了。
唐筠堯失笑道:“你這是看輕了天下男人。”
江如藍傲然道:“看輕了又怎樣?”
唐筠堯剛想回答,被鄢蕓接過話去。鄢蕓斜睨著他,輕笑道:“至少沒看輕你。江姑娘養在深閨,天真爛漫,摳她的字眼,唐大人真是好出息!”
唐筠堯微滯,隨即笑問:“江姑娘天真爛漫,摳她的字眼沒出息,那是不是摳鄢大人的字眼就有出息了?”
鄢蕓淡然點頭,道:“不錯。本官少時頑劣,又曾得梁大人指點,深知官場險惡、爾虞我詐,早已不再天真。唐大人若能挑本官的字眼,本官便敬你。”
言下之意:
有什么沖本官來!
觀棋嗤笑道:“他也就能欺負欺負江姑娘了。”一面說,一面體貼地扯一把江如藍,“坐下歇歇。”
唐筠堯:“……”
到底誰欺負誰呀!
江如藍乖巧地坐下了。
她小聲問觀棋,“我剛說的怎樣?”
觀棋贊道:“很好。”
江如藍高興地笑了;又朝姬瀾薰使眼色,示意她也找機會開口,人多力量大嘛。
姬瀾薰不明所以。
東郭無名忽然開口,替唐筠堯解圍。
東郭無名道:“我等自然比不上英武帝的眼界和心胸,那昊帝呢?別忘了我們為何坐在這。”
他只盯著鄢蕓。
鄢蕓道:“自然是為了談判。”
東郭無名道:“為何談判?”
鄢蕓道:“因為昊帝跟月皇達成了議和條款。”
東郭無名看著她不語。
鄢蕓微笑道:“東郭公子的意思本官明白,是說昊帝能答應這些議和條款,氣魄并不輸英武帝。這么一來,本官可就糊涂了:你剛才不是還懷疑昊帝被逼的,這些條款他不可能答應嗎?怎么現在又反口了?”
東郭無名冷靜道:“因為少了一條。”
鄢蕓疑惑道:“少了哪一條?”
東郭無名挺直了脊背,正了正衣冠,肅然道:“我家主上雄才大略,襟懷磊落,月皇想要一個機會推行女子科舉,他便給月皇這個機會,所以才答應分疆裂土。
“一是不愿再起烽煙,致使生靈涂炭;
“二是讓月皇嘗試后了結心愿。
“然,議和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天下統一,而非分裂疆土。我家主上已表明誠心,月皇怎能沒有表示。”
觀棋搶道:“不是已經捐銀幫助你們賑災嗎?”
張謹言忙道:“但月皇也要了軍火武器。”
鄢蕓神色凝重,問:“你要什么表示?”
江如藍眨巴眨巴眼,道:“是呀,要什么就說。說出來了才好談嘛。你不說我們怎么談?”
東郭無名看著她微笑起來。
他一向神情冷肅,猛不丁露齒一笑,如云開霧散、陽光乍現,令人不敢正視。
江如藍心想:“這家伙細看長相還是不錯滴。”
鄢蕓卻更加警惕了,沉聲道:“請東郭公子明示。”
東郭無名道:“定、婚、約!”
江如藍大聲問:“給誰定?”
東郭無名道:“當然是昊帝和月皇。”
無論是使團的人,還是鄢蕓她們,都安靜下來。
時間仿佛凝滯了。
張謹言、唐筠堯等使團人都屏住呼吸,唯恐破壞了東郭無名出其不意營造的局面,而鄢蕓等人的心思卻瞬息萬變,都在緊張思索,要如何應對東郭無名提的條件。
姬瀾薰秉著低調的想法,打定主意多聽多看多學,一直沒有開口,但也沒放過在場任何人的言行和神態。
這一留心,果然獲益匪淺。
不必說東郭無名、鄢蕓這些天下有名的才子才女,也不必說張謹言、唐筠堯這樣的名門子弟,只說觀棋這個丫鬟出身的少女,身上便自帶一股子威儀,不愧是月皇調教出來的;還有江如藍的表現,更讓她大開眼界。
老實說,她之前真沒覺得江如藍有什么特別,還疑惑月皇為何派她來呢,等看了江如藍一番表現,才對月皇敬佩不已,真是量才為用,人盡其才!
江如藍對東郭無名的影響不是一點半點,很顯然,她打亂了東郭無名談判的節奏。
但東郭無名反應很快,于紛亂中抓住重點,提出附加條款;雖是附加,卻是這次議和的靈魂。
東郭無名志在必得。
鄢蕓,也不能拒絕。
現在就看這婚約如何定了。
這二人都進入高度戒備。
他們的表現,又影響了他們的同伴,導致談判桌上氣氛凝滯,大堂上彌漫著一股緊張氣息。
良久,鄢蕓冷靜道:“昊帝和月皇并未提這條。”
東郭無名輕笑道:“鄢大人,我家主上孤身在行宮作客,行宮不僅有月皇,更有江南王,有些事,我家主上不方便提,做臣子的卻不能疏忽。否則,這議和條款簽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