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趕回平輿,先召集許虔等人議事。
聽說孫策不同意承擔于吉一行的糧食消耗,他們都很意外。與神仙相見,這是多少帝王都夢寐以求的好事,想當年秦始皇、漢武帝為了與神仙見一面,費了多大心思也沒能成功。現在神仙主動來見,怎么孫策就這么不上心,連點糧食都不肯給?
這江東賣瓜兒,心里只剩下錢。
有人說道,既然將軍不愿意接待,那我們接待就是了。不就是一點糧食嗎,到時候神仙傳點法術,或者贈一粒仙丹,多少糧食也換不來啊。
此言一出,應者如潮。不少人神情輕松,慷慨大方,雖然沒有明說,卻含沙射影的鄙視孫策的吝嗇。如果不是張昭在座,而汝南世家最近幾年又實在被孫策整得怕了,許劭那樣的大嘴巴都被迫背井離鄉,說不定有人會對孫策出言不遜。
見掾吏們這么有信心,張昭也沒說什么,只是要求諸家捐助糧食。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當這些人知道于吉一行每天要吃掉近千石糧食時,他們也覺得這事不能拖得太久,必須盡快搞清楚,神仙究竟要在平輿住多久,又能給他們什么樣的好處。有好處,出錢出糧都無所謂。沒好處,這事就得另說了。
商量一番后,眾人推許虔為首,先去拜見于吉,探探口風。許虔的內弟陳逸和襄楷是好友,襄楷據說又和于吉有著師友之情,于吉來平輿很可能和陳逸有關,許虔去見最合適。于吉能給許虔什么好處,其他人大概也能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
許虔當仁不讓,來到城外,與于吉相見。
聽完許虔閃爍其辭的表白,于吉笑著擺擺手。
“道不遠人,人自遠道。修行的道術,我的確有一些,不過我覺得未必是你們想要的。至于你們想要的道術,我告訴你們也沒用,你們境界不夠,用不了。”
許虔很失望。于吉這意思說得明白,道術有,仙丹沒有,點石成金也沒有,有也不會給你們。許虔沒有再說什么,聊了幾句不咸不淡的閑話,起身告辭。
得到許虔的回復,平輿世家代表們火熱的心一下子拔涼拔涼。沒好處,誰還拜神仙?當然,去看看于吉的人還有,只是貢獻大幅縮水,聊表敬意,沒幾個大方慷慨。愿意為隨行百姓提供糧食的也少了,平輿城內外的食物很快就出現了短缺,糧價開始飚升,偷雞摸狗的事也呈爆發式增長,即使有滿寵從中引導,張昭有所準備,事態還是迅速發展到失控的邊緣。
張昭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一邊從郡倉里撥糧安撫民眾,穩定糧價;一邊會見于吉,請他移駕葛陂,與孫策見面。于吉沒有立刻答復,直到兩天后,被迫無奈的張昭下令平輿令張熹與滿寵聯手,開始大量抓捕作奸犯科的百姓,一天就抓了上百人,于吉這才起身趕往葛陂。
將于吉送出城,張昭長出一口氣,險些癱在地上。
想起和孫策說的那些話,他臉上火辣辣的。這圣人和神仙的境界,的確不是普通人能夠理解的,也不是能隨便參與的。僅此一事,便可見孫策非等閑可比。
于吉來到葛陂,迎接他的不是孫策,而是楊修和親衛騎五千步騎,還有滯留未歸的趙溫。
看著那烏泱泱的人群,楊修的心情就非常不好。最近為了籌糧,他已經愁得神經衰弱,要靠安神丸才能入睡,現在又冒出三萬多張嘴,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壓垮了。對于吉這位活神仙,他也沒什么好感,若不是顧忌楊家臉面,他恨不得大罵于吉一番。
趙溫來傳詔,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只能先將孫策的意見送回長安,他本人卻在汝南附近游歷了一番,還特地趕到許縣與屯田的馮方見了一面。聽說神仙于吉來了,他才匆匆忙忙趕回來,想和神仙見一面,請神仙點撥點撥。
可是看到這一大群人,他也有些慌了。他知道這么多人意味著一件事:每天要消耗大量的糧食,就算四車能裝五十石,每天也要吃掉二三十車糧食。
看到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的步騎,于吉很失望。“這就是孫將軍的待客之道?”
楊修忍著不快。“那得看是什么客。善客登門,自然以禮相待。惡客登門,當然要小心一些。”楊修看看于吉身后的那些人。“于神仙,圣人以德化民,孫將軍雖然不敢以圣人自居,豫州這幾年治理得還算可以,不敢說家家食肉,人人衣帛,總算溫飽有余。雖不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作奸犯科的卻也不多。你這一來,平輿人人惶惶,物價飛漲,可不是人們對神仙的期望啊。”
于吉雙目似閉非閉,臉上非笑非笑,沒有回應楊修一句。
趙溫看在眼里,聽在耳中,也是哭笑不得。他想過無數可能,唯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見神仙。這楊修簡直就像一個勢利小人,動輒言利,哪像一個四世三公,以德傳家的世家子弟。真是近墨者黑啊,楊修跟著孫策太久了,他沒法回頭了。
“于神仙,麻煩你在這兒等一等。”楊修甩甩袖子,壓著火。“孫將軍派人去請賓客了,大概有兩三天時間。這兩天你們就住在這兒,我會給你們提供帳篷和糧食。另外,孫將軍事務繁忙,不能一一接見,你挑一百人同行,孫將軍會一起見他們,聽你講道。”
“好。”于吉猶豫片刻,點頭答應。
趙溫張大了嘴巴,聽到清晰的一聲響,下巴便動不了了,疼得鉆心。他連忙用手托住下巴,往上一推。又是一陣刺痛,痛得他眼淚都出來了,連忙用袖子掩住,悄悄地拭去。楊修也沒注意,直到轉身離開的時候,才發現趙溫神情不對,關心了幾句。
“德祖,你該靜靜心了。”趙溫忍著痛,苦笑道:“你這態度,哪是對待神仙,分明是對待乞丐啊。”
楊修愣了片刻,幽幽地說道:“他要是能變出一百萬石糧食,我愿意擁彗為他清道。只可惜,他一粒糧也變不出來,還每天消耗我上千石糧,對我來說,他和乞丐有什么區別?”一看趙溫臉色不對,他連忙說道:“趙公,我可沒這意思,你千萬別多心。”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