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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迎的眾人在營外候著,或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說笑,或是帶著仆從獨行,思考著待會兒見到孫策之后該說什么,怎么說,有人胸有成竹,盡情欣賞漢水兩岸的風光,大聲談笑,有人忐忑不安,長吁短嘆,憂心忡忡。
楊慮、楊儀兄弟也在其中,兩人并肩站在岸邊,看著緩緩流淌的漢水,說著各自的打算。楊慮今年已經二十,年后就準備出仕,只是還沒想好是就近在周瑜麾下做事,還是投入孫策幕府。楊儀今年十七,他打算去汝南平輿看看,聽說算學大師徐河在平輿,傳道授業,他想去看看有沒有入門的機會。
“大兄,我覺得阿翁這么做不合適。”楊儀看看遠處高大的樓船,心中有些不安。自從當年孫策用樓船圍住楊家的洄湖之后,他對樓船就有些畏懼,而眼前的樓船比他以往看到的樓船更大,近處看時就像一座城,即使隔得幾百步,還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
看到這些樓船,楊儀就想起了孫策初次造該楊家,讓衛士將父親楊介拖出來的情景。這次孫策挾擊敗袁紹之大勝再回襄陽,楊介不來迎接,只派他們兄弟做代表,他總覺得有些不妥。
楊慮順著楊儀的目光看了一眼遠處的樓船,又轉身看看大營外執矛而立的將士,嘆了一口氣。“蔡諷要和孫將軍談判,我楊家能有什么辦法?單獨行動,得罪鄉黨,可比得罪孫將軍嚴重多了。威公,你不用太擔心,一來法不責眾,這么多人呢,孫將軍就算再生氣,也不可能當眾翻臉;二來我楊家在襄陽已經算是沒落戶,排不上號,有蔡家在前面擋著,就算有什么風雨,到了我楊家身上也微不足道。”
楊儀嘆了一口氣。“兄長說得有理,但我總覺得不妥。別人家怎么樣,我管不著,我楊家其實還是受了孫將軍恩惠的。如果不是孫將軍,我們兄弟都不會有機會入襄陽學院,師從蔡伯喈,沒有本草堂,你那場病不知道要費多少周折。憑心而論,孫將軍雖然對世家苛刻了些,本心還是厚道的。你看南陽諸家雖說失了土地,產業卻有增無減,可見孫將軍這么做只是為了抑制土地兼并,并非聚斂。”
楊慮點點頭。楊儀說的道理,他都懂,不過他比楊儀年長一些,性情也溫和得多,這次襄陽豪強聯合,他多次代表父親楊介參加聚會,知道的情況更多。楊家作為襄陽世家之一,不可能脫離鄉黨,獨自與孫策談判,楊家的份量也不夠,只能與蔡諷等人抱團從眾。孫策不可能長駐荊州,鄉黨卻是要處一輩子的,寧可放棄一些機會,也不能因為眼前的利益產生隔閡。楊儀年輕,又沉迷于算學,最近在研究龐山民著的《鹽鐵論考釋》,對經濟、食貨研究得比較多,但對人情世故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父親楊介此舉也是出于無奈,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
“咦,那是怎么回事?”楊儀突然伸手一指遠處。楊慮看去,只見孫輔指揮部下抬著案幾、坐榻從營里出來,一一裝船,似乎要運走。他們兄弟都有些不解。這是什么意思,孫策是嫌不好,還是嫌太好?孫輔準備的這些家具都是上等貨,由蔡家出面集資,諸家都有參與,為的就是展現襄陽世家的實力和誠意,怎么孫策剛入營就搬出來了?
“壞了。”楊儀一跺腳,轉身拉著楊慮的袖子搖了搖。“大兄,你趕緊派人回去通知阿翁,讓他要么快點來,要么趕緊裝病臥床。”
“為什么?”
“不知道,有備無患,總之不能讓孫將軍認為我們楊家和蔡家一樣輕狂。”楊儀連連催促。楊慮也有些不安,連忙叫過一個機靈的仆從,讓他回去通知楊介。他們兄弟向營門走了過去,混在人群中,見不少人正圍著孫輔詢問,孫輔卻一言不發,派部下將眾人擋住,悶著頭抬東西,上了船就起錨,直奔襄陽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有些懵了。
等孫輔將帳中陳設全部撤走,張纮命人從樓船上取下自帶的用品,重新擺設,徐晃也緊急回城抽調物資。孫策重新入帳,派人請龐德公來說話。
龐德公在營外,將孫輔撤走陳設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就連蔡珂乘船去蔡洲都沒漏過,只是他一直沒說話,也不和其他人交談。聽到孫策召見,他振衣而起,拄著竹杖,緩步入營。
來請他的張承非常客氣,畢恭畢敬。眾人看在眼中,又暗自松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孫策并沒有發怒,應該只是孫輔一個人的問題,說不定是孫策要博一個節儉之名,這才故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孫輔撤走這些做工考究的家具。本來嘛,欠了那么多錢,幾年之內都還不上,再這么奢侈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孫策不懂,他身邊的謀士還能不懂嗎?也只有孫輔那蠢貨看不清形勢,一頭撞在墻上。
龐德公進了大營,孫策站在帳門前相迎,拱手笑道:“龐公,失禮失禮,連累你久等了。”
“無妨,無妨。”龐德公撫著胡須,贊道:“將軍以身作則,勵行節儉,真是令人欽佩啊。”
“我算不上節儉,我只是量入為出罷了。”孫策虛撫著龐德公的手臂,請他入帳。“山民如今也是一方太守,又尚未成家,按理說,他的俸祿應該供養得起一家人。龐公布衣單袍,荊釵竹杖,莫非是說我待下吝嗇,克扣俸祿?”
龐德公忍俊不禁,連連搖頭。“連累將軍清名,是我的罪過,我回去就換一身好衣裳。其實我真正的財富都藏在家里,沒法帶出來。將軍哪天有空,光臨寒舍,我再向將軍獻寶。”
“撿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如何?反正都在洲上,不過三五里,你我步行可至,順便請龐公為我介紹一下這魚梁洲的風光。我在樓船上看,洲上似乎多了不少宅院。”
“能為將軍引導,誠老夫之幸。不過現在……”龐德公有些疑惑地看著孫策。“將軍,日已西斜,為將軍接風的晚宴即將開始,將軍不休息一下嗎?襄陽鄉黨熱情,待會兒少不了要敬將軍幾杯酒的。”
孫策嘴角微挑,意味深長的說道:“酒嘛,就不喝了,不是滋味。如果龐公不嫌棄我,我倒是愿意去龐公家里喝一碗清粥,不知道龐公是否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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