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哭笑不得。他倒不至于因為公孫度的幾句狂話就暴跳如雷——論罵人,他還真沒怕過誰——可眼前的困境的確有些撓頭。
幾天前還在笑劉備貪得無厭,居然覬覦易縣,一轉眼就被事實打臉了,他比劉備更貪,步子邁得更大,扯著蛋了。公孫度也真是,不就是一個沓氏縣么,至于這么大動干戈么,居然起兵五萬來爭。
五萬啊,我所有的機動兵力加起來也就這個數,而且是以步卒為主。
這可怎么打?
雖然心里有些懊悔,孫策也不能表露在臉上,只能耐著性子分析形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困難的局面總要面對,總不能形勢不對就撤吧。沈友早有準備,鋪開地圖,講解戰局發展的形勢。公孫度來得很突然,他兵分兩路:一路沿襄平、新昌直抵沓氏的官道,步騎參半;另一路卻是迂回了一個大圈,從西安平方向過來的,全是騎兵。
麋芳、凌操很謹慎,派出了斥候,但他們騎兵有限,無法面對數倍于己的對手,更沒有足夠的兵力四處設防,一看公孫度來勢洶洶,迅速放棄了城外的陣地,退守縣城,同時派出信使,向沈友求援。
他們的反應非常及時。公孫度趕到城下,立刻包圍了沓氏城,并派兵封鎖港口。沈友趕到時,樓船已經無法進港停靠,只得在更遠的地方駐營。了解到公孫度的兵力部署,意識到公孫度的決絕,沈友不敢怠慢,第一時間派人通報孫策,請求指示。以他的兵力無法擊退公孫度,也無法救出凌操和麋芳。
公孫度來得這么快,關鍵在于迂回的騎兵。三千余騎一人雙馬,在五天時間內奔馳了近兩千里,而且是在山區穿行,這樣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若非麋芳謹慎,沒有貿然接戰,他們可能進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在城外就被擊潰了。
聽完沈友的介紹,孫策說道:“子正辛苦了。”按照時間推算,沈友應該回到青州不久就收到了消息,又急急忙忙趕回來,這幾天又一直努力擊破公孫度的包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向他求援,心理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但凡有一線自己解決的可能,他都不會求援。
沈友不動聲色的抹了抹額頭的汗珠,低著頭。“臣愧不敢當。”
“子正毋須自責,是我低估了公孫度。”孫策苦笑道。當初輕取沓氏的時候,他還鄙視公孫度,現在公孫度打臉來了。不過這也不矛盾,在某種程度上,公孫度和公孫瓚差不多,都是獨狼,他的強悍并不能掩飾他部下的無能。
沈友悄悄地吁了一口氣。孫策沒有責備他,并不能減輕他的自責,但孫策能保持心態平靜,說明形勢并未超出孫策的估計,不會影響整個大局。
孫策轉向郭嘉。“奉孝,你有什么意見?”
郭嘉搖著羽扇,翻看著沈友的記錄,將其中幾頁攤在案上,沉吟了片刻。“趕到襄平的可能不止是許攸,還有我那位族叔。”他曲起手指,輕輕點了點。“最后的消息是十天前,應該是公孫度準備出兵的時候,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我們的細作卻沒能及時送出消息,只有兩個可能:要么是他們被抓了,要么是原有的信息通道被堵了,來不及送出。能做到這一點的必然熟悉我安排細作的手法,非我族叔莫屬。”
他抬起頭,輕笑一聲:“這一次能幸免覆軍之敗,麋子叔有功。”
孫策吃了一驚,湊過去細看,再把時間線梳理了一遍,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公孫度十余年前在洛陽做尚書郎,與袁紹就有接觸,我族叔等人也是老相識,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時候湊到一起。這應該不是巧合,而是沮授有意為之,我們被他騙了。”郭嘉頓了頓,又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沮授一舉兩得,既在遼東埋了伏筆,又順理成章的把這兩個汝潁系重臣趕出冀州。”
孫策和沈友互相看了一眼,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有了郭圖和許攸的協助,公孫度出奇制勝也在在情理之中了。細想起來,郭圖、許攸在年前就出使,現在還在遼東,本來就有些可疑。只是之前他們過多的關注汝潁系和冀州系的內斗上,沒有想到會在這兒有個伏筆。
“接下來該怎么處理?”
“打蛇打七寸。”郭嘉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兩圈。“從凌操、麋芳占據沓縣到公孫度圍城,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按照我們事先的計劃,沓氏城的城防應該已經加固完畢,公孫度急切之間很難攻克。這必然是一場對峙,正可以實現我們練兵的目的。沓氏的糧食不足以供給公孫度的大軍,他肯定要從襄平運糧。”
郭嘉用力揮了揮手。“我們劫他的糧道。”
沈友點點頭。“這是個辦法,但是我們也要小心許攸和你族叔將計就計,誘我們去劫糧。公孫度騎兵多,我們的騎兵數量有限,萬一被他們咬住,很難全身而退。”
“沒錯。”郭嘉無聲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就像野獸看到了獵物,張開了血盆大口。“所以這次用兵,我們但凡用計都要假想有人在揣摩,來個計中計,看看誰能抓住誰。”
沈友撫掌而笑。“祭酒,郭公則有你這么一個族子,也算是倒了血霉。他知道你這么做,一定會后悔當初讓你離開鄴城。”
郭嘉笑著搖搖頭。“我留在鄴城也沒用,荀文若兄弟、辛佐治兄弟不是都先后離開了鄴城?我族叔雖然有智,但他還沒有聰明到見微知著,否則當時離開鄴城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郭嘉眼珠一轉,笑道:“君侯,你知道你大破徐榮的消息傳到鄴城之后,袁紹等人是什么反應嗎?”
孫策搖搖頭,笑而不語。
“說來聽聽。”沈友興趣盎然,連聲催促道:“這不會是祭酒離開冀州返鄉的契機吧?”
“哈哈哈……”郭嘉大笑,用羽扇拍拍沈友的肩膀。“亂世不唯君擇臣,臣亦擇君。君侯大破徐榮的消息傳到鄴城,從袁紹到普通謀士,沒有一個人相信是真的,只有我……”郭嘉指指自己的鼻子。“只有我相信。本來我關注的人是曹孟德,但他在宛城被君侯擊敗,去了長安,我便轉而關注君侯。等安眾一戰的結果傳到鄴城,我就做出了決定。”
沈友掐指算了算時間,感慨的搖搖頭。“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祭酒,你是真正的高手。”
郭嘉一點也不謙虛。“這是自然,我本來就比他們強,這一次也一定能擊敗這兩位老朽,拿下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