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破風北側不遠的山坡上,馬超手提長矛,挽韁而立,梁習也穿著盔甲,勒住坐騎,靜靜地站在馬超身邊。一萬多騎士以千人為單位,分散在山坡后,騎士下馬,戰馬低著頭,啃食地上的草。
他們已經在此等候了很久,也聽到了鹿破風求援的號角聲,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這是梁習的建議。他很欣賞鹿破風,也正因為如此,他認為鹿破風很難馴服,至少無法像樓麓一樣服膺中原的衣冠文明。留著鹿破風會對樓麓產生不好的影響,不如趁此機會,借鮮卑人的刀殺死他。
難樓老了,他希望他的兒子樓麓繼位,最有威脅的就是提脫和鹿破風兩人。提脫勾結鮮卑人,必死無疑。鹿破風如果再死了,就沒有人能和樓麓競爭,既能滿足難樓的愿望,也符合大吳的利益。
馬超覺得惋惜,他很喜歡鹿破風這個人,但他也清楚梁習說得對,鹿破風不可能輕易低頭,借刀殺人是最簡捷的處理辦法。可是他隱隱又覺得這不是吳王的做事風格。梁習很聰明,但他沒有吳王的氣度,如果吳王在此,也許不會用這樣的手段。
聽說梁習外放是因為卷入汝潁人的利益之爭,看來傳言不虛。
馬超雖然不太同意梁習的意見,但他什么也沒說。既然申請了參軍,他就要尊重參軍的意見。鹿破風與他非親非故,他大可不必因為鹿破風而與梁習發生沖突。他的任務是全殲拓跋鋒部,鹿破風的死活與他無關。
看著鹿破風的戰旗與拓跋垂的戰旗攪在一起,雙方將士在河谷中反復爭奪,鮮血染紅了河水,號角聲一陣接著一陣,一陣弱似一陣,梁習點了點頭。
“將軍,可以出擊了。”
“好。”馬超點點頭。“我率部沖擊,參軍留守此處,注意安全。”
梁習淡淡地嗯了一聲,對馬超的示好不作回應。馬超也沒說什么,舉起手中的長矛搖了搖,發出出擊的命令。旗手搖動戰旗,號角兵吹響號角,奉命出擊的三個千人隊翻身上馬,跟著馬超殺向拓跋鋒的陣地。
拓跋鋒聽到了號角聲,驚訝的轉過頭。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伏兵?他派斥候打探過附近的地形,方圓十里之內都不應該有問題。
這是怎么回事?
拓跋鋒并沒有太多的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他看到了馬超的戰旗。這面戰旗似曾相識,上面有一匹白馬,似乎是當年公孫瓚的戰旗,可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公孫瓚死了好幾年了,這面白馬戰旗被他的兒子公孫續繼承了。公孫續在太史慈的麾下,難道太史慈來了?聽說閻柔和太史慈交情很好,或許難樓請閻柔出面,請來了太史慈也有可能。
想到這里,拓跋鋒便有些心慌。太史慈在草原上的赫赫威名絕非沈友可比,他是用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走到今天的,他的腳下踩著東部鮮卑十幾位部落大人的尸骨。
這是一個陷阱!拓跋鋒立刻做出了判斷,下令吹號迎戰,同時調整陣型,準備撤離。不管太史慈有沒有親至,他都不能戀戰,否則整個部落都有可能葬送在這里。
但拓跋鋒的調整空間有限,他的前面是纏在一起的鹿破風和拓跋垂,右側是桑乾水,對手從他左側的山坡上殺來,向西狂奔,分明是要切斷他的后路。倉促之間,他來不及加速,更來不及撤離,只有硬著頭皮迎戰,為主力爭取調整陣型的時間和空間。
號角聲響起,鮮卑人有些亂,但他們還是立刻做出了反應,一千精騎脫離主陣,向馬超迎了過去。
馬超面沉如水,拉開了硬弓,連續射擊。
一枝又一枝羽箭離弦而去,飛躍一百余步,將幾個沖在最前面的鮮卑騎士射倒,露出他們身后的鮮卑小帥。馬超哼了一聲,再次扣上一枝破甲箭,稍稍一瞄,便松開了弓弦,然后拋下弓,挺起一丈八尺長的精鋼長矛,策馬飛奔。
鮮卑小帥看到眼前一空,幾個親衛接連落馬,知道不好,對方陣中有神箭手,連忙舉起騎盾,護住面門和胸腹。他的反應很快,盾牌剛剛舉起來,馬超的箭就到了,“篤”的一聲悶響,射穿了他的皮盾,木屑飛散。
小帥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等他睜開眼睛,馬超已經到了他的面前,長矛破風而至,正中小帥手中的皮盾,“噗”的一聲輕響,皮盾被洞穿,小帥的胸甲也被刺穿,連人帶盾被馬超挑了起來,飛出幾步遠,撞倒一個鮮卑騎士,一起滾落在地。
在落地之前,他看到馬超長矛飛舞,連殺兩人,包括他的掌旗兵。
掌旗兵落馬,戰旗傾倒,馬超殺入陣中,長矛舞成了圈,將一柄柄刺來的長矛、劈來的戰刀磕開,又毫不猶豫的刺入一個個身體。他的招法簡捷利落,不管對方如何躲避,如何反擊,出手必中,非死即傷,沒人能擋住他的一合。
三千吳騎以馬超為鋒,與鮮卑人交錯而過,留下了一地的鮮血和尸體。在身披精甲、手持精鋼長矛的吳騎面前,這些鮮卑騎士傷亡慘重,至少損失了三分之一,而吳騎的損失卻屈指可數。
拓跋鋒看得目瞪口呆。可是更讓他緊張的還在后面,馬超殺透了鮮卑人的阻擊之后,直接向拓跋鋒本人沖了過來。與此同時,后陣傳來報警的號角聲,一聲急似一聲。
拓跋鋒的視線被馬超的陣型擋住,只知道后陣有麻煩,卻看不清后陣的情況。后陣是牛羊糧草所在,如果有失,就算沒有敵人追擊,他的損失也將非常驚人。拓跋鋒不敢怠慢,顧不上撤退,立刻組織反擊。
在他發布命令的時候,馬超策馬殺到,如法炮制,百步外用箭射,逼到跟前再挺矛沖殺。
拓跋鋒的親衛營厚實得多,親衛的裝備也要好得多,馬超沒能像剛才那樣輕易殺到拓跋鋒的面前,擊殺數人后,從拓跋鋒面前十幾步的地方飛馳而過,像一口快刀,削下了拓跋鋒的一大塊肉。
拓跋鋒與馬超四目相對,他從馬超眼中看到了決絕的殺意,那是一種猛獸盯著獵物的感覺。雖然只是一眼,卻讓拓跋鋒遍體生涼,一股寒意從后背升起,直涌后腦。
一個個騎士飛馳而過,閃著寒光的長矛挑落了一個又一個鮮卑騎士。鮮卑人既擅騎射,也能持矛沖擊,戰斗力不弱,可是面對這些吳軍騎士,他們卻被壓著打。他們手中的長矛和戰刀不論是長度還是鋒利程度,都不如吳騎手中的精鋼長矛。除了極少數武藝高強的騎士能夠避開吳騎的攻擊,刺中吳騎的身體,絕大多數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即使是僥幸命中,也很難對吳騎造成致命的傷害。
這不是勢均力敵的戰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殺。拓跋鋒雖然有近萬騎,卻被馬超壓制在桑乾水邊,無法展開,更無法加速。拓跋鋒連續下次沖鋒,沖出去的騎士就像遇到了高速旋轉的磨盤,被毫不留情的碾碎。
馬超沖殺出千余步后,撥轉馬頭,向梁習所在的山頭奔去。他一邊奔馳,一邊發出命令,又有三千騎從山坡上奔馳而下,跟在他身后,之前的三千騎則放慢速度,在山坡前重新列陣。
“將軍,換馬!”一名親衛牽著一匹空鞍的西涼戰馬奔了過來,大聲叫道。
馬超縱身躍起,跳上戰馬,用長矛拍了拍之前坐騎的馬鞍。“去!”戰馬轉身,脫離了隊伍,向山坡奔去,自有人迎上,牽回陣地,喂水喂料,準備再戰。
第一批出擊的三千騎士剛剛過去,馬超又帶著三千生力軍殺來,拓跋鋒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的發起反擊,卻無濟于事。馬超牢牢的掌控著主動權,六千將士分成兩組,輪流出擊,周而復始,像沉重的磨盤,又像飛旋的環刀,不斷碾壓、切割著鮮卑人的陣伍,不給拓跋鋒任何喘息的機會。
連續三個環擊后,拓跋鋒絕望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騎戰高手,這個銀甲白袍的漢人將軍不管是不是太史慈,總之都不是他能匹敵的,如果再不當機立斷,他會被吞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無路可走,只能向前,踏過鹿破風的陣地。
鹿破風的陣地上還在廝殺,但號角聲已黯,想來已經分出了勝負,只是不知道誰勝誰負。拓跋鋒也顧不上太多,下令向東突圍。
號角聲一響,已經被吳騎殺得心驚膽戰的鮮卑騎士立刻加速,向白鹿部落的陣地沖了過去。
聽到雷鳴般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鹿破風手提戰刀,一動不動,拓跋垂倒在他的腳下,脖子被割開,鮮血汩汩而流。淚水和著汗水,沖開了鹿破風臉上的鮮血。他明白了,馬超不僅要殺拓跋鋒,也要殺他,漢人要收回這片土地,不降者只能死。
奪路而逃的鮮卑人沖了過來,將擋在面前的所有人撞倒、殺死,不管他們是鮮卑人還是烏桓人、漢人。一匹戰馬撞飛了鹿破風,撞倒了白鹿戰旗,隨即又有無數馬蹄踩了過來,轉眼間將鹿破風踩成肉泥。
梁習在山坡上看得分明,下令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