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大笑。
懶散的男人,他不笑。
卻也不悲。
不頹。
一雙眼睛干凈,卻沒有渴求。
手掌托著也許一文不值的木刀,卻沒有一絲落魄。
即便他面前站著的是天生神族的新秀,是生來就是真像境的鯤鵬仙子。
即便他腳下是道宗,無雙城,還有各方修士。
即便他今日的行為,明日就可能作為笑柄,傳遠傳開。
他依然托著那把刀。
穩得沒有一點顫抖。
“你覺得這把刀價值幾何?”
鯤鵬仙子也忍不住失笑。
她不知道自己那能夠甄選最適合自己門徒的紅前炎塵是怎么把這位男人挑選出來的。
她甚至覺得這有一點鬧劇。
寶物,權勢,地位,都任由她挑選。
只有傻子,才會選一把木刀。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想逗逗這個男人。
因為他雖然看似頹廢,但卻有著一股難明的傲氣。
夏廣并不抬眼看她。
只是看著自己手中刀,淡淡道:“萬金難買。”
短暫沉默后。
滿城又是大笑起來。
這笑是嘲笑,是哄笑。
一時間,白云城里充滿了歡樂。
除了那個男人,他神色不變,只是靜靜看著鯤鵬仙子問,“送給你,你要嗎?”
鯤鵬仙子只覺得好玩,便是反問:“你覺得我會不會要?”
夏廣輕笑一聲,拇指一撥,刀身便是旋了個轉,向后“啪”地一聲落在肩上。
“看來你并不是那么愚蠢,至少你很有自知之明。”
鯤鵬仙子笑了起來,“鬧劇該結束了”
說罷,便是一抬手,浮空一壓。
懶散男人便是從高處摔落,直墜凡塵的云面。
轟的一聲。
他腳下,云飛濺,如旋渦。
霧散去。
懶散男人右手撐地,左手扛著刀。
抬起頭,看著高高在上,正俯瞰著他的神。
鯤鵬仙子覺得這男人眼中的是戰意,便是哂笑一聲:“怎么?還不服?”
夏廣悠閑的將刀搭在肩上,轉過身,“抱歉,我不該拿出這把刀。”
“道不道歉,都已經沒有意義了,雖然你的心性不錯,但是這世上天才多的是,心性上佳的人也多的是,在這一切沒有轉化為真正力量前,都是一文不值。”
鯤鵬仙子俯瞰著這個男人,教訓著他,這種隨意的點撥希望他能夠看清現實。說罷,仙子便是優越的轉過了頭顱,開始從剩余六個人里進行挑選。
那個扛著木刀的男人則成了笑柄。
成了被遺忘在世界角落里的小丑。
或許,他從來都是如此的與熱鬧格格不入。
在人間是。
在仙界也是。
大周之時。
皇宮里,獨自垂釣。
皇宮外,扛著大戟,為阻佛魔燈下黑,而騎象下江南,忍心殺戮萬千,直到天道察覺。
除夕之夜,京城之中,一人戰三佛一魔,勝后歡飲達旦。
世人不知,他也不問。
風月紅塵,不過一壺酒罷了。
而此刻,登臨仙界。
卻是又被作為廢人趕出宗門,流落白云,卻是又受辱。
走在白云城的巷道,兩側人看著他。
目光里帶著譏諷,嘲弄。
酒樓之上,一直注視著此處的水雅卻是搖搖頭,低聲說:“如果他一開始就坦誠自己的不足,不要如此傲氣,也許鯤鵬仙子還會考慮考慮他,但是他錯了。
想當初,我也是這般傲氣,只是在經過了許多磨難之后,才明白百折不撓都是騙人的,只有學會了圓滑,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仙界并不是一個人的仙界。
人多了,就有了殺伐。
他還很年輕。”
“姐,別看他了,太傲氣了,明明初來乍到窮的要死,我們施舍靈幣給他,他還拒絕,真是不明白他的那種傲氣是哪里來的。
也許他在下界的時候也是很令人討厭的人吧?”
水盈不屑的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
另一處。
道宗來訪的兩名出塵的道士,那師弟發出一聲嗤笑。
師兄卻是冷哼一聲:“別被不相干的小丑吸引了注意力,仔細看好鯤鵬仙子的選拔。”
議論種種。
傲氣的人。
沒有經過磨難的人。
學不會圓滑的人。
明明身無分文、被施舍卻拒絕的人。
令人討厭的人。
小丑一樣的人。
可笑的人。
可悲的人。
眾口鑠金,那男人已經走遠,似乎不過是一個小插曲。
一個注定不會成為主角的小丑的鬧劇。
如此而已。
高處。
白云城的天空。
火環璀璨,似是世界中央。
鯤鵬仙子還在甄選著,其余六人皆是緊張的、小心的應對著。
忽的遠處響起了似是鐵騎奔騰的轟鳴聲。
北方的天空暗了下來。
雄渾的妖氣,一只又一只慘白色的,卻裹在墨色煙霧般妖氣里的怪物向白云城飛來。
而待到近了,才能發現那些怪物的頭顱竟然是如豬籠草般的巨大開裂植物。
“是白絕!”
鯤鵬仙子不禁花容失色。
她未曾想到妖獸來的如此之快。
她才剛從妖獸戰場上逃脫。
那可怖的十尾白面妖魔,制造了無數的這種名為白絕的怪物,而凡是被這種怪物殺死的人,就會成為另一個白絕。
身前越是強大,死后變為的白絕也是越強。
而白絕從來都是成群而行
每一批,至少上萬名!
轟轟轟!
天地風云狂舞。
白絕未至,便是山雨欲來,陰暗壓迫。
心中粗略估計了一下白云城對白絕的勝率,鯤鵬仙子便是急忙轉身上了三頭金烏拉著的馬車,也顧不得什么測試了。
急忙向著反方向而去。
白云城中的修士還未反應過來。
而諸如那道宗的師兄弟,無雙城的副城主都已經開始駕馭法寶逃跑了。
白絕速度極快,必然需要人阻擋。
所以,他們也不出聲提醒。
死道友不死貧道,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在仙界再正常不過。
妖魔猙獰,肅殺。
轉瞬就是撲至。
后知后覺的修士們便是急忙拿起飛劍,寶物,進行對抗。
但是白絕以戰養戰,本身實力極強,一處瓦解,便是大壩崩潰,消亡速度越來越快。
嘭嘭嘭
十多頭白絕撲在了那扛著木刀的懶散男人周圍。
遠處正在抵抗的修士看著那男人依然裝作無數的模樣,心中覺得搞笑。
但下一刻。
白絕們似是感覺到了什么,齊齊向著那男人跪倒。
修士們見著這一幕,徹底驚住了。
而靠近一些的則是看到那男人說了句:“不要濫殺無辜了。”
最大的一個白絕忽的飛身而來,匍匐在了他面前,任由他踩踏在身上。
飛騰而起。
整個城似乎都沸騰了。
白絕忽的停止了殺戮,大片大片撲朔著羽翼,帶著如傾軋世界的黑煙,凌空而起。
成了與白色世界格格不入的陰暗。
而這陰暗的最前方,卻是懶散的男人站在最大個的白絕身上,抱著木劍,看著遠方。
妖如潮,奔襲如電。
此刻,遠方。
“快,快,再快點!”
鯤鵬仙子用盡全力揮舞金色神鞭,抽打著三只金烏,華貴的馬車拖出火焰的長尾,急速飛行。
而在她身后不遠處,則是駕馭著飛劍的道宗師兄弟,還有無雙城的水姓兩姐妹。
妖潮所過之處,片草不生。
這五人感覺著白絕又是逼近而來,心中愈發焦急,同時又是怨恨,為何那白云城中的修士們如此無用,竟然未曾能多阻攔片刻?
“快追上來了!!”
“用法寶,快用法寶!”
道宗的那位師弟心驚肉跳,便開始將懷中各色寶物往后丟出,譬如迎風而長、一化千軍的天尊兜。
只是那幻化出的千軍萬馬甚至沒有能夠阻攔主白絕的一次沖擊,便是被徹底碾壓了過去。
師弟又丟出了一方棋盤,那棋盤隨即在天空布陣,縱橫交錯,涇渭分明,盤身傾覆,形成一面無法穿越的玄妙的墻壁。
白絕們依然穿過,毫無阻礙。
那師弟面色雪白,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弟弟,便是喊著:“師兄,師兄,別藏私了,我們遲早會被追上來的。”
那師兄差點一巴掌就甩在他臉上,狠狠看了他一眼,便是從懷里摸出一面綠色的小旗子。
一邊御劍飛行,一邊掐印,把小旗子丟出。
而丟出的方向,竟然是無雙城那兩位水姓兄妹。
“師兄,你扔錯方向了。”
那師弟目瞪口呆,看著綠色棋子化作一面遮攔行路的布兜,而四角則如有著生命,死死拉扯著,將那無雙城的一名少女,一名少婦擋住了。
而這道宗的師兄弟則是趕緊穿越了過去。
“卑鄙,卑鄙無恥!!”
水盈在后面罵著,看著轉瞬已至的白絕妖潮群,身子顫抖著,“姐,怎么辦,怎么辦?”
身后,妖潮已經撲至。
水姓姐妹只能拿出法寶,準備閉目等死。
想象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
她們看到那片烏云的最前方站著一個男人。
抱木刀,目視前方,依然和一切格格不入。
依然似不在乎一切。
只是萬千妖魔在他腳下,黑色妖潮載他而行。
這般的風流人物,又需要在乎誰?
他不是主角,誰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