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筑的日子過得簡單。
夏廣似是散心一般,每日清晨戴了頂壓低的遮陽草帽,坐到柳樹下釣魚,王江南學不了他的樣子。
畢竟這位三十多歲的小貴婦在江南商賈圈子里也是頗有名氣的,她手下掌管著個小錢莊,同時又做些絲綢買賣。
當年白蓮教被大周殺的近乎滅亡,而這兩位高層無奈之下解散了白蓮教,然后隱姓埋名在江南,對外一個稱是王影,一個稱是王霜,很普通的兩個名字。
白蓮教底蘊難以想象的豐厚,錢莊以及絲綢買賣,有著這樣的支撐,完全是小意思。
此刻,小貴婦看著這位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些、卻是令人無比敬畏、從前只能仰望的“兄長”擼著褲管,掛了一只酒葫蘆,懶散地走到湖畔。
他坐下,打盹似地將魚竿舉高,任由魚線垂入湖心,又等著陽光從小腿爬到腰部,再從柳葉的縫隙間落到他身上,草帽上。
那般灑脫,那般自然。
馬車聲音從遠處而來,揚鞭聲逐漸近了,簾布一掀,露出一張皮膚白皙,顯然養尊處優的男人臉龐,“王會長,你家住了這么個男人?”
聲音有些陰陽怪氣。
畢竟王家就兩個女人,而家財卻眾多,覬覦的人自然不少,如今看到有男人捷足先登了,卻是有人心里不爽了。
此人姓趙,名鶴長,母親卻是江南第二大世家慕容世家的人,如此攀上了關系,有了世家庇佑,便是官府也賣幾分面子,加上趙家功利,懂得經營,便是累積了不少財富。
只是即便如此,趙鶴長卻是依然覬覦著這王家的母女兩人。
王九影曾做過間諜,也曾做過教主,曾是武林高手,曾經歷殺伐,曾背負深仇血恨,曾養大過一個名叫“神武王”的男人,這些事情隨著歲月沉淀下來后,卻是為她添加了不少魅力。
王江南曾是黑蓮圣女,遇到的事情自然也不少,如今從商,也是有著奇特的魅力。
除了趙鶴長,還有不少人打著這母女倆的主意,如果能收下她們,除了能享受到“齊人之福”,也能收獲一個現成的小商會,真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如果入住兩人家中的是個世家的什么人,他們也無話可說,但偏偏是這么個看起來土里土氣的男人,趙鶴長就覺得好笑,難道這母女兩人眼睛瞎了?
還是說這男人活兒好,征服了她們?
想到這里,趙鶴長內心又是騷動了起來。
“王會長,莫不是被騙了吧!”
趙鶴長又露出關切的神色,“現在人心不古,你和伯母兩人住著大宅”
王江南道“趙會長,你說什么!這是我兄長!”
“親的?”
趙鶴長一愣,下意識的問。
王江南搖搖頭。
趙鶴長眼中閃過一抹冷光,“王會長,咱們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都知道這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家人還會生出隔閡,何況一個非親的兄長?這是從遠處投奔你們來的吧?看他這鄉下漢子的模樣,釣魚也是一點都不文雅。算了,不說了,我說多了,還要被以為是在挑撥。”
說罷,便是拉回了簾子,催促車夫趕路。
王江南皺起了眉頭。
堂堂神武王不文雅?人心隔肚皮?
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再側頭看看那個男人,老神在在地釣著魚,很是悠閑,王江南便是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夏廣身側,為魚勾上餌,然后遠遠拋出。
水面漣漪擴散,誘餌沉入湖中。
“你把魚嚇跑了。”
磁性的男人聲音從壓低的草帽下傳來。
“魚餌又大又肥,就能釣到魚,嚇跑了還會回來。”
王江南也有自己的氣度。
“呵”
草帽下傳來男人輕笑的聲音。
“你笑什么?”
明明沉穩大氣,還帶著創造性思維的王會長在這個男人面前,真覺得自己是個妹妹。
“咱們釣著看,看看誰釣的多。”
夏廣也不多說。
“好,誰怕誰,你昨天喝的魚湯還是干娘用我釣的魚煮的呢。”
王江南不甘示弱。
兩人于是都不說話,開始釣魚了。
嗖!!
沒幾秒,夏廣釣上了一條肥大的鯉魚,丟在身側的桶里,然后又將魚竿甩了出去。
王江南悄咪咪地抬起傲人的身子,看了看魚線。
空魚餌!
可能是神武王沒注意到吧?
王江南也不提醒他,樂呵樂呵地準備將戰績扯平。
又是幾秒。
又是一條六七斤的黑魚。
王江南面色不好了。
她為自己打氣,淡定淡定,自己的魚餌又大又肥。
一邊是大魚餌,一邊是空的,魚兒們又不是傻
夏廣手一揚,這一次釣了條更大的,幾乎在天空掠過了一陣陰影,這可以說是湖里成了精的魚了。
水桶裝不下了。
夏廣又將這魚丟回水里。
王江南面無表情“兄長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果然名不虛傳,我服了。”
魚餌再強,架不住魚鉤在水里能拐彎,能直接射向魚
夏廣強壓下說出“做我女兒吧”的沖動,點點頭,掀開草帽,露出一張生了些欷歔胡渣的臉龐,飲了口酒,薄金色的光華落在臉上,春意未曾遲,如今剛剛好,此情此景,值得再喝一口。
午間,王九影挎著個竹籃子,籃子里盛放了不少新做的菜,走過了幽靜別致的小道,看著遠處的身影。
她不禁想起許多年前,還在宗動閣時,小王爺與那位還年幼的雪魔公主在一起釣魚的場景,時光荏苒,不覺便是逝去了,再回頭,卻忽覺已過半百。
那是她也如這般,在御膳房讓師傅們多做些好吃的,然后挎著飯盒為在宗動閣邊修行的小王爺送飯。
只是今時今日換成了自己罷了。
當時她還擔心小王爺孤僻內向,看來完全是她想多了。
世上,上溯三千年,下望三千年,再無他這般的人了。
“開飯啦。”
紫衣貴婦露出了溫和的笑,在如茵綠草上攤開了準備好的餐布,小心地放上湯湯水水,小瓦罐,小瓷碗,小果盤子,熱騰騰的香味四散而出,令人食指大動。
陽光里,柳樹成排,如煙似夢,延綿在這西子湖東,水浪繾綣,溫和的女人并腿坐在綠草上,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天空時不時又兩只燕子飛過,穿過。
三人正吃著的時候,遠處忽的響起了喧鬧的聲音,幾個華服男人互相客套的喧嘩聲由遠而近。
待到近了,看了看三人,幾個華服男子眼中閃過了冷芒。
只是一閃而逝,無人察覺。
來人共有四人,而其身后跟隨著同樣四名高手,一看便是真正的練家子,其中有一位更是氣勢非凡,背負長劍,神色孤傲。
“來來來,趙賢弟,今日我等江南才子便在此處釣魚,也算是雅事。”
為首皮膚略黑的胖子笑著走了上前,忽的看到了那便席地而坐的三人,故作驚道“妹子也在這里用餐?這位是
我孫家也常常關照你絲綢山莊的生意,有了朋友,也不請我們吃飯飲酒,實在不夠意思啊。”
王江南一愣,卻是帶著些尊敬道“孫會長,這位是我哥哥。”
這皮膚略黑的胖子乃是江南第一大商會會長之子孫子雄,如今在副會長的位置上鍛煉,之后如無意外,便是要接任這位置。
江南商會乃是大周七大商會之一,與江南皇莆,慕容兩大世家以及大周官府都有著密切聯系,王江南從商的,在商賈界里混的,無法忽略掉他。
“哥哥?”皮膚略黑的胖子笑了一聲,“怕不是情哥哥吧?
妹子,不是我說你,我就為鶴長賢弟感到不值了,鶴長賢弟出生書香世家,相貌堂堂,對你更是暗戀已久,一往情深,所謂日久生情,你們都住在一個島上,怎么還讓這么個男人”
王江南面色一冷,正要說話。
那孫子雄也知道進退,哈哈一笑道“開玩笑,開玩笑,今日正好來釣魚,莫要當了真,你們吃的開心,我們也釣魚釣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