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珠疑惑的看了那馬車夫一眼,又多看了那馬車一眼,馬車車廂的簾子小小的晃動了一下,似乎有人在挑開簾子往外看,看到王永珠看過去,就將簾子給放下了。
心中有疑問,王永珠面上不顯,只問:“你們是誰?找宋秀才家做甚?”
馬車夫楞了一下,才道:“我家主人是宋秀才老爺的親戚——”
話還沒說完,那馬車里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田大,放下凳子,讓我下來!”
王永珠腦子里一轉,頓時知道這馬車里是誰了。
居然是張秋菊!
她居然還敢來?
王永珠突然想起那日田掌柜的話來,說什么來著,以后都是自家親戚,會讓張秋菊帶方氏來多走動。
莫非這就來走動來了?
當下也不進門了,只冷笑著端著古娘子送的那盤艾草糕,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馬車。
那馬車夫聽了張秋菊的吩咐,忙放下條凳,小心的守候在一旁。
馬車簾被掀開,張秋菊臉上掛著笑容,渾然沒事人一般,看到王永珠,還親熱的叫了一聲:“這不是外甥女嗎?可是巧了,我正要到你家去尋你娘說說話呢!”
一面踩著凳子下了馬車,手里還拎著幾個牛皮紙包著的禮物。
王永珠沒接她話茬,只掃了一眼,冷冷的道:“你來做什么?我家不歡迎你——”
對于田家和張秋菊,她連表面的功夫都懶得做。
張秋菊臉一僵,若是以前,她肯定甩手就走了,誰稀罕?可想起自家男人的囑咐,也只得厚著臉皮站得穩穩得,臉上還掛著笑:“瞧外甥女說的,年紀小小的,怎么還這么大氣性?前些日子那些事情咱們不是都說清楚明白了嗎?不過都是些誤會,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待我進屋,跟你娘分說分說——”
說著,就想越過王永珠,進到院子里去。
才邁出一步,張秋菊就發現自己走不動了,胳膊如同被鐵鉗鉗住了一般。
回頭一看,自己的胳膊上,王永珠一支纖細白嫩的手,正握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還閑閑得托著那盤子愛草糕,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王永珠正要說話,就聽到院子門吱呀一聲開了,吳婆子探出半個頭來:“娘子回來啦,老太太說讓客人進去。”
王永珠一愣,多看了一眼吳婆子,吳婆子點點頭。
這才松開手,先進了院子。
就看到張婆子正坐在廊下,丁婆子和谷雨正伺候在旁邊,桌子上擺放著茶水和半桌子點心,這一看上去,赫然是一副富貴老太太的做派。
尤其是丁婆子,那叫一個殷勤伺候,一會給添茶水,一會又問合不合胃口,就差親手去喂張婆子吃點心了。
谷雨半蹲在地上,低著頭給張婆子錘著腿。
張秋菊雖然臉上帶著笑,心里是不服氣的,就算如今張春桃她有個秀才女婿又怎么樣?能不能中舉還不知道呢。
再說了,不過是個鄉下婆子,就算她那女婿中了舉人,她難道還能在女婿面前拿大不成?不得小心巴結著?
哪里能比得上自己,家里生意做得大,如今還有丫頭服侍著?
因此心里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隱秘的高傲來的。
結果一進院子,看到張婆子這般的派頭,頓時就傻了。
自家如今也才是買了一個丫頭,跟媳婦方氏一起搭伙使喚,這張春桃倒好,一個人倒要二個,不,三個人來伺候?
吳婆子進來后,也低眉順眼的走到張婆子身邊,給捏起肩膀來。
張秋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進的門,又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下的。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坐到了桌子邊,自己帶來的禮物,被放在桌子上,沒一個人多看一眼。
而張婆子正問她:“你來干啥?”
張秋菊勉強打起精神來,擠出一抹笑容來:“這不是眼看就要過浴蘭節了嗎?我這不是想著,大姐你們初來乍到的,不知道荊縣的風俗,所以特地上門來告訴告訴,免得你們不知道不是?”
張婆子抬起眼皮看了張秋菊一眼,勉強回答了一個哦字。
張秋菊咬咬牙,又十分夸張的將荊縣的風俗大略說了一遍,字字句句都不離什么,這縣城不比鄉下如何如何,要如何如何,可不能錯了,是要讓人笑話之類的話。
若是那臉皮薄,底氣不足的,聽了這話,只怕要臊得恨不得鉆到地下去。
可張婆子和王永珠都穩穩的坐著,別說鉆到地下去了,連臉皮都沒紅一下。
張秋菊最后又說起來龍舟賽,先是夸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熱鬧,全城百姓都要去看。順勢就提起,自家已經在河邊定了看臺,還有多的位置,看在一家子親戚的份上,可以讓張婆子一家跟著去。
說完,張秋菊忍不住又說起這看臺地段如何好,是如何的搶手!若不是自家男人厲害,肯定是定不到位置的,吧啦吧啦的。
話里話外就是炫耀田家如今有錢,有地位,有人脈關系。
說實話,張秋菊也正是這么想的,往年龍舟賽他們都只能蹭別人家的看臺,或者定個不太好的位置。
今年也不知道當家的怎么想的,花了大把的銀子,可算定了一個不錯的看臺,她都想好了,怎么也要把往日里嘲笑她摳門的那些人到時候也請到自家看臺來,也讓她們見識見識的。
沒想到田貨郎回家就囑咐她,要她親自上門來請張婆子和她女兒女婿那天去看龍舟,還撂下狠話,說要是請不到張婆子一家,她就別回去了。
張秋菊這不就急急忙忙的來了么?
說了這么多,意思也表露的清楚了,張秋菊想著,這么好的機會,誰肯放過?
就等著張婆子答應了。
沒想到張婆子慢吞吞的扭頭問王永珠:“閨女啊,咱女婿昨兒個回來咋說的來著?說給咱們早就訂好位置了?就在他們書院的看臺那里?這到底是長青書院的位置好還是她說的位置好啊?”
王永珠從進來,看到張婆子這故意擺出來的做派就知道自己親娘要干啥了,自然只有配合的。
正要說話,就看到張婆子給她一個眼色,讓她別說話。
一愣之間,吳婆子已經主動站到一邊,躬身搭話了:“老太太,您可真會說笑話!這滿荊縣誰不知道,長青書院的看臺那可是最好的!多少人拿著銀子錢都買不到呢!能在長青書院看臺有位置,也只有像咱們家老爺這樣的人才有這樣的臉面!您到時候去看吧,保管全縣城的老太太都羨慕您呢——”
活脫脫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臉上是十分做作,十二分浮夸的趾高氣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