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胡瑞文等人立刻停了議論,再度遲疑起來。
木夫人搖頭道:“宋先生此言差矣。我只賣香水,其他香料還是各家自行買賣。說我能斷生死,未免太高看我,也小看了諸大商行。”
“香水一出,香料生意必然大受影響。木夫人難道連這點也想不明白?”宋秀才質問不斷,針針見血。
“宋先生不懂香料,就莫要大放厥詞了!香料取才包含萬千。但可提取花油的花葉不過百數。更何況——”木夫人下巴輕抬,滿身的驕傲。“窮途思變!我梅嶺花市初入香料行時,不也曾被人打壓排擠幾近絕路?若非制出依蘭花油,恐怕梅嶺花市早成曇花一謝!如今在座諸位漸入絕境,再顧前思后不敢出手,或鷸蚌相爭、為他人做嫁衣,結局如何,各位心知肚明!”
“木夫人莫要危言聳聽!”宋秀才聽出她話外之音,急道,“你又憑何取信與人?”
木夫人忽的一笑,明艷中帶著堅毅:“我愿與諸位在此結盟!”
“結盟——”
胡瑞文抑不住心中狂喜,失聲道:“此言當真?”木夫人緩緩點頭:“香料之道,源于我華夏。與絲綢同為海外競相爭買之物,洋人得之以為傲。但各位有所不知,我們收到消息,海外一個小國的女王已經命人用花油研制出特別的香水,倘若我等不奮起直追,只怕今后難再與其匹敵!故,梅嶺花市愿與諸位結盟,盟誓即成,不棄不離!古有絲綢之路,今日有我合浦之民共建海上香途!”
明珠捂著砰砰亂跳的胸口驚嘆不已!之前對梅嶺花市的嫌惡在此刻也消失殆盡!
木夫人妥妥的女強人啊!先給警醒,再給承諾,最后描繪了一張宏偉的前景圖——共建海上香途!
想到香水源源不斷的從合浦送至全國各地甚至跨洋過海,建立起一張交錯繁密的香旅之途,連經久經商戰的明珠聽了都為之怦然心動!
現場嘩的一片沸騰。
胡瑞文臉都紅了:“龍歸海!干不干?”
龍歸海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搖頭嘆道:“我們輸給梅嶺花市,著實不冤啊!”
歐陽博兄妹目瞪口呆,一種極度的不安涌上心頭:梅嶺花市,只做香水生意也就罷了。若是他們想要涉足其他行當,會是何等場景?!
歐陽博更是自問:自己作為祖父、父親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可有木夫人的魄力與本事?
宋秀才還想潑冷水,歐陽敏卻朝他搖了搖頭。她捏緊的手心直冒虛汗,身子發熱。望著木夫人,心中只滿滿一個信念:遲早有一日,她也要像木夫人一樣,咤吒風云,談笑間江山在握!
穆九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最后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
“閉嘴,聽著!”
穆九垂下眼簾:“不能透露她的身份。”
木夫人黛眉微凝,笑道:“必不負你穆九所托。”
大勢已定,歐陽敏的嘴角卻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明珠一直在注意眾人的神色,恰巧捕捉到了這絲略帶詭異的笑。心底微微一緊:歐陽家還有后招?!
招商大會順利結束。
賓客散盡之后,明珠坐在巴臺前,小手撐著下巴,喃喃的對穆九道:“我有點兒不甘心。太便宜他們了!”豈止是便宜了梅嶺花市,簡直是為他們做了嫁衣!
穆九遞了杯黑啤給她:“什么時候與木夫人見面詳談?”
明珠冷哼一聲,背梁挺直,清凌的目光如箭般射向穆九:“何必找什么木夫人?與你這位梅嶺花市的當家家主面談豈不是更直截了當?”
穆九的身形微微一僵,溫潤的眼中剎時透出一絲寒意:“你說什么?!”
明珠舉起杯子,面上露出幾分嘲弄之色:“如果說一開始,我就懷疑你和梅嶺花市有關聯,你相信么”
穆九彎了彎唇角:“不相信。”
“我見識過梅嶺花市的花油。”明珠淡淡的道,“花油通常是用蒸餾法提取。民間傳統的蒸餾法制取的花油,因為工藝所限,最后一步的水油分離頗難處理。但是你們的花油實在提取得非常干凈。這讓我不得不懷疑,你們用的蒸餾法與眾不同。我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可能性。”
穆九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明珠,眼底掠過一絲訝異。
“聽說在國外,已有人改良了蒸餾法,比如蒸氣蒸餾法。”明珠微笑時,眼兒略彎,“梅嶺花市顯然不是洋商的產業,那么,合浦誰最有可能得到國外先進的技術提取花油呢?”
穆九笑了笑,眼中似要漫出水來:“這個人,就算沒有海外的經歷,也必須與海外有一定的聯系。”
明珠輕輕拍手:“沒錯。而且不是簡單的生意往來,因為他是私底下,密秘進行的。”
“何以見得?”
“因為這種方法,至今為止,只有梅嶺花市一家在使用。這也是你們在越州香料行所向無敵的原因之一!”
穆九輕輕呼了口氣:“你認識的人之間,能滿足這些要求的,只有我么?”
明珠側了側頭,發側珍珠流蘇的墜子輕輕落在她白嫩的面頰上,珠光映射,美得難以言述。
“當然還有其他的原因。”
“說來聽聽。”
“你告訴我,花市的主人是個女子。但是我從紫鳶的話中分明聽出,她口里的家主,是個男子,且是個年輕男子。說不定長得還不錯。所以紫鳶對來找她家主談生意的年輕姑娘防備不已。”
穆九難免有了點可愛的尷尬。
“但是今天木夫人的表現讓我確定,你、穆九就是紫鳶口中的家主。”
穆九皺眉,思量了片刻,恍然道:“木夫人準備得太充分了!”
“不錯!”明珠媚眼微睜,透出一縷得意后又迅速掩飾了下。仿若只可愛的貓咪,穆九瞧著只覺心里一熱。微微側了臉不敢多看。
“木夫人準備得太充裕!她顯然對我所提的這幾點要求早有準備。這些要求事先只有你我兩人知曉。我從未與他人提過,泄露與木夫人消息的人,只能是你。”
穆九摸了摸下巴:“我只是個傳話的——”
“木夫人對你很客氣。”明珠甩了他一個“你當我是瞎子啊”的眼神。“與其說客氣,不如說是慈愛。再結合之前種種線索,你就是梅嶺花市的家主這個事實,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