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管事回到公主府,元飛白見他竟然沒將珍珠送出去,驚得險些跳起:“她沒收?!”
柳管事陪笑:“公子。月大小姐說她自有妙計。”
元飛白哦哦了兩聲,煩燥在的室內來回走了幾步。一捂額頭,嘆道:“不省心,兩個都是不省心的!”
柳管事猜也猜得到主子口中的“兩個不省心的”是誰,陪笑道:“既然月大小姐有辦法,元公子你又何必太過擔憂?”
“你懂什么!”元飛白惱得踢了腳桌腿。“干你的活兒去!記住,這事兒不能和任何人說起!”
柳管事唯唯喏喏的走了。
元飛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嘆道:“琳瑯到底在想什么!”
他以為自己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他心中從無她人,唯有琳瑯她一個。他為她收斂了自個兒愛美愛炫的性子,和其他女子保持適當的距離。向她表白了多年的心跡。怕她誤會,又帶著她到明珠那兒一起賞珠子。可是,最后還是避免不了得讓這兩人對上了!
怎么辦?琳瑯生性溫柔,但素來溫柔的人一旦執拗起來,那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莫不然,他趕緊去求親?
定了親,琳瑯安心了他也安心!
想到今后能與琳瑯雙棲雙飛,元飛白不由笑出聲。
這個法子好!
片刻后,西寧公主的賞心閣內。
“什么——”西寧咳嗽連連,侍女忙遞了絹子替她擦拭衣領。西寧一把推開侍女的手。似笑非笑的道,“我兒怎么突然想與郡主提親?”
元飛白一臉“得了吧我還不了解你”的得瑟:“琳瑯是我內定的媳婦,我從小就知道了。”
西寧臉色變幻莫測,邊上的侍女按奈不住掩面輕笑。
“娘!”元飛白認真的道,“琳瑯也及笄了。兒子年紀也不小了。這事再不提,黃了可不怪我!”
西寧聞言,妙目微睜:“出了什么事?”
元飛白早就想好措辭,認真的道:“那邊兒的大伯母可是一心想和您置氣。慕青年過十六一直未曾定親,大伯母東挑西揀為的什么?”
西寧剎時眉目一斂,冷聲道:“你那位伯母,當真是不識趣!”
元閣老有三子兩女。長子元博啟在京城時就娶了貴女趙氏為妻,次子元博瑋娶了個小家碧玉的馮氏。趙氏一直自持身份,擺足了長媳的派頭。沒想到小叔子元博濤竟然在合浦娶了個地位不低的公主殿下!
雖然公主夫婦開府另住,不住元府。但老爺子本就對幼子疼愛有加,加上婚后公主孝順懂事,老人家難免對小兒子夫婦偏疼些。趙氏怎么按得住滿心的酸妒?時不時冒幾個酸泡,明里暗里的和西寧較勁。西寧大度,不與她計較,她竟然打起了琳瑯的主意!有機會就把小兒子元慕青往王府推。西寧冷眼旁觀,總要他們自個兒摔得鼻青臉腫才好補刀!
“知道了。”西寧望著兒子殷切的眼神,“我會尋機會與王妃說說這事兒。”
元飛白大喜:“多謝娘親!”
西寧即高興又難忍酸澀,不過想到王兄也一樣要割愛掌上明珠,心里便好受許多。笑道:“兒大不由娘啊!”
元飛白還怕事不成,又特意跑去北海王府,與未來的小舅子兼表兄朱祎睿通氣報信。
朱祎睿不同于元飛白的精致漂亮,他像足了他的父親北海王。高大英氣,冷峻不凡。彼時正在書房幫父親看折子,黑色鑲金邊回字紋的束袖衫,高貴蘊藉,氣勢迫人。
聽了元飛白要娶自個兒妹子的事,他并不意外,只是略為嫌棄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們兩個湊一塊也好。免得禍害他人。”
元飛白長眉倒豎:“什么意思?”
朱祎睿忍著笑,一本正經的道:“除了琳瑯,還有誰受得你這比女子還愛打扮的臭脾氣!琳瑯嘛,你別瞧她溫柔如水,那都是海水。淹不死人也咸死人!你倆天造地設,沒有更般配的了!”
元飛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惱道:“有你這么說自己妹妹的么?!”
“喲,還沒成親就知道護著媳婦了。不錯。”瞧著好友神清氣爽的模樣,朱祎睿的面上閃過一絲郁悶。
元飛白察言觀色:“怎么,你的親事,上面還沒定下來?”
北海王世子的親事,需要京城的皇帝陛下點頭。
“估計也就是京城某個不得志的官員的嫡女。”朱祎睿頗有些不以為然。“她若是個賢慧的,我便與她好好過日子。”
元飛白壓低聲問:“我可是聽說,陛下身子快不行了呢!”
朱祎睿目光微閃:“莫要道聽途說。”
元飛白抽掉他手中折子:“陛下的兩位皇子,可不怎么對付!”
朱祎睿哼了聲:“你太閑了是吧?”
元飛白將折子往空中輕輕一拋,接住,笑得曖昧:“要我看,他們大有兩敗俱傷的勢頭。屆時這個皇位誰來坐——”
冷不防一道冰冷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皇位誰來坐?是你可以議論得?”
朱祎睿起身恭謹的道:“父王!”
元飛白從小受盡寵愛,能制得住他的人,唯有北海王。他立即手忙腳亂的接著拋在半空中的折子。隨后就覺得手沒地方放,腳不知怎么擺了。
北海王用于長子方才如出一轍的嫌棄目光掃了他一眼:“管好自己的嘴!”
元飛白諾諾:“是,是!”飛快的朝朱祎睿做了個眼色,朱祎睿無奈的挑了挑眉毛。正要開溜之際,卻聽北海王叫住他問:“聽說你前陣子帶琳瑯去了月家?”
元飛白念及此事倍覺挫敗。低頭道:“是。”正準備接受舅舅的責罵,未料許久不聞他后話,悄悄抬頭一看。舅舅面色未見怒意,還算平和。立時松了口氣。
半晌,北海王才淡淡的道:“琳瑯性子執拗,你讓月家多擔待些。”
元飛白大感意外:北海王竟然對月家另眼相看?是因為月明珠么?
朱祎睿卻不由想到琳瑯在見到父親從公主姑姑那兒討來的貝殼燈時曾脫口而出的話:月家的月向寧,曾做過王府的金匠。他當時心底微震,立時想起小時候,曾經在父王的書房里見過一只小皮箱子,當時箱子大開,幾樣物件還放在桌上,想是父親正在翻看舊物。那都是一些做工精湛的男用飾物。有各色材質的腰帶、玉代鉤、鏤金的荷包小香爐,幾把折扇、華美的發冠、典雅的發簪,皆是用料上佳的貼身之物。相同的是,每飾物不起眼處,都刻有一個小小的月字。他當時年紀雖不大,但也知道這些東西保存得這般細致完好,必然是父王的心愛之物。于是放回原處,也沒有多問。
上回被琳瑯這么一講,他突然想到:月?莫非就是月向寧?
不過一個工匠,就算生了月明珠這個合浦的風云人物,他也沒太放在心上。但是今日聽著父王的話,他難免起了探究之意!實在是記憶中那箱子飾物的存在,讓他隱隱不安:他從不覺得,父王是個多情之人哪。
借口送元飛白后,他徑直去了王府的內務處翻查相關的冊子。然而,并沒有查到月向寧有入府任職的記錄。問起府里的老人,也都搖頭不知此事。
可父王當時,并沒有否認此事啊!
滿腹疑問暫時只能擱置,朱祎睿卻不知,他剛從內務處離開,管事的太監就將此事稟報了總管陳公公。陳公公嘿了一聲:兩個小家伙都還挺靈敏!不敢耽擱,馬上告之了北海王!
北海王雙目半垂默然片刻,才道:“這事告訴他們也無防。”
陳公公瞅著主子的神色應了聲是,自然知道哪些事是能說,哪些事是不能說的。
此時,王宮的蘭萱殿內,琳瑯面色悠然的逗弄一只翠綠嬌俏的小鳥。
零一在廊外向她稟報:“元公子派人給月明珠送了袋珍珠去。”
琳瑯淡笑道:“我早知表哥會如此。他呀,就是心軟。”柔嫩微紅的可愛指尖輕輕撫過鳥兒的翅膀,“也好。到時讓我尋到差池,當場揭穿了她更妙。”
零一不動聲色的道:“但是月明珠沒有收。”
琳瑯咦了聲,眉間新點的梅花花鈿間一枚晶亮的小白珠劃過道冷冽的光:“她竟然沒收?”
“是。”
琳瑯沉吟片刻:“難道她真有辦法令舊珠生色?月家還有什么動靜?”
“梅嶺花市家主穆子秋,同日拜訪了月家。”
琳瑯瞧著小鳥兒翠綠欲滴的華美羽毛:“梅嶺花市?他們什么時候搭上的關系?”
“不知。”
“他們談了些什么?”
“郡主,我進不了月家。”
琳瑯驚奇道:“這是為何?”
零一的語氣中首次出現些許疑惑:“月家有暗衛。”
琳瑯長袖一拂,嚇得小鳥啾啾驚叫。
“不可能!區區月家,怎會有暗衛?!”
零一繼續道:“恐怕,還是王府的暗衛。”曾經一同經受訓練的伙伴,竟然在月家出現并阻止了他的前行。他也著實吃了一驚。
琳瑯瞪大眼睛,精美的臉龐泛過一絲慌亂。她知道月向寧曾在王府內供職。也知道父王極喜歡他的手藝,但是,父王怎么可能將暗衛送予月家?
這說明了什么?
“寶娟!”琳瑯喚道,“去,請王兄來。”
不消片刻,朱祎睿便到了琳瑯的殿內。他微微皺著眉,面容頗有些不耐。好在一開口,尚有幾分溫和:“何事突然急著喚我過來?”
琳瑯也不廢話,直道:“月家有父王的暗衛,此事你可知道?”
朱祎睿一驚,眼睛微睜:“你怎么知道?派零一探過月家虛實了?”
琳瑯面容一紅:“哥哥還有空計較這些?”
朱祎睿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月家的事是有古怪,我已有安排,你等我消息。”
琳瑯不安的絞著衣擺,憂慮難減。
幾日后,王府內的金匠被世子殿下一通訓斥,世子在制造坊發了大火,連陳公公都驚動了。他聞迅趕到現場時,就聽世子的怒斥聲:“王府白養你們了么!連這么個簡單的東西都做不出來!”
工匠們無不是羞愧的低著頭,不敢言語。
“世子,這是怎么了?”陳公公陪著笑,打著哈哈,來圓場子了。
朱祎睿臉色稍緩,不憤的道:“陳公公。你來得好。你看看,這幫子無能之輩,要來何用!”
陳公公含笑揮手讓含羞帶惱的工匠退下。笑道:“什么事,世子可否與老奴說一說?”
朱祎睿用手比劃了一下:“陳公公,我記得父親以前有只錯金圓香爐,掛在身上,里面的香料怎么都不會翻出來的那個——”
陳公公驚笑道:“世子好記性!這只香爐還是您小時候,王爺用過的!”
朱祎睿惱道:“正是。我前幾日突然想起它,覺得很是精巧!想叫府里的金匠幫我做兩只,誰知竟然一問三不知,都不知道怎么做!你說他們是否無用?能不讓我惱火?”
陳公公笑著搖頭:“府里的金匠手藝是了得滴,但是那只錯金梅枝圓香爐不是他們做滴,他們自是做不出來滴。”
朱祎睿奇道:“不是他們做的,那是誰做的”
陳公公笑咪咪,暗道:扯了半天,終于扯到點子上了。
他也不賣關子,直言道:“那是月向寧做滴。”
果然是他啊!如愿聽到這個名字的朱祎睿故作驚訝:“他果然在我們王府里任過金匠?”
陳公公點點頭,又搖搖頭。
“您是不知道,王爺剛到這邊時立足不穩,一直是廣東廣西兩邊跑。月向寧呢,他的確做過咱們府里的金匠。不過不是在這兒的王府,是在廣東那邊王爺的府邸里干過一陣子。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多,若不是公主殿下正巧也在廣東閑逛,在府里偶然見到了月向寧,呵,也不會——也不會知道這事兒。”
原來如此。陳公公一番話,算是解開了世子殿下的疑團。
陳公公又道:“月向寧手藝沒得話說,你父王可喜歡得緊呢。那時候殿下的近身飾品全是他做的。不過呢,也正是因為手藝太出眾,這不,被京城來的人給挑去了。唉,你父王可沒少為這事生陛下的氣!”
朱祎睿失笑:那時父王還年輕。就如心愛的玩具被人冷不防搶了,自然恚怒。
想來還是父親念著舊情,所以才對月家格外寬容。
“既然如此,也就罷了!”他如卸重負,全身一松。“有機會再說吧!”
陳公公自是應了,笑咪咪的道:“月向寧返鄉,王爺多少念著些舊情。他那女兒月明珠又盛名在外,王爺不放心,所以還在月家布置了幾個暗衛。世子,這事兒您心知肚明即好。”
朱祎睿自是知道父王擔心什么。這樣一個女子,若被有心人利用,極易掀起風波。他之前聽琳瑯道出月家有王府暗衛時,也是這個想法。
當即點頭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