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肖玲憔悴得厲害,人也沒有什么精神,不太好分辨到底是因為病痛折磨,還是咸和玉出事的打擊,抑或兩者兼而有之。她想要坐起身來,但是實在是力氣不夠,再加上肚子上的刀口也還有點疼,便伸手朝床尾指了指,對杜鵑說:“能不能麻煩你搖一下床尾的那個搖桿?”
杜鵑點點頭,俯下身找到了肖玲提到的那個搖桿,輕輕的把上半截床板升起來了差不多三十度左右,然后就停了下來,她覺得肖玲也是剛剛經過了手術,不能坐起來太高,一不小心碰到了刀口那可就不好了。
肖玲似乎也覺得自己已經坐起來一些就可以了,她實在打不起更多的精神,聲音有些干澀嘶啞的對唐弘業和杜鵑開口說:“我前夫咸和玉的事兒,我都聽我女兒說了,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的查清楚,他的死,肯定是和女人有關系。”
“你這是什么意思?”聽肖玲話說的這么篤定,杜鵑有些疑惑。
“我知道,他早晚得把命搭上,我就知道……”肖玲才一開口就忍不住哽咽了,眼圈泛紅,眼框里面盈滿了眼淚,“我早就跟他說過,不能那樣下去了,不說誰對不起誰,就單說外頭的那些女人,誰有可能對他安什么好心,可是他不聽我的,包括跟那個死魚眼睛的小妖精在一起,我也勸過他,他都不聽,現在到底把自己給坑死了,我真的是想一想就覺得心都要碎了。”
“你這么說有什么依據么?”肖玲說出這種話來并沒有什么讓人感到奇怪的,畢竟杜鵑和唐弘業都知道,她是一心想要跟咸和玉復婚的,所以其他在咸和玉身邊與他打交道的女人自然就都變成了無恥的小妖精,假如沒有什么客觀上存在的證據,那這個說法就沒有辦法被采納。
“有,我有,”肖玲被問到了這件事,似乎是有點激動的,她想要坐起身來,差一點碰到了刀口,頓時臉就又白了幾分,只好又躺回去,“我之前找過一個私家偵探查過我前夫,那個時候他還不是我前夫呢,是我老公,我發現他在外頭有女人了,就想要查出來那個女人是誰,勸她離開我老公,所以我手上有獨家消息,不過……我倆離婚的時候,我一生氣都給撕了扔了,覺得看著惡心,看著添堵。”
唐弘業和杜鵑剛剛有些來了精神,又被肖玲后面的這句話當頭破了一盆冷水,說了半天,還是等于沒有證據,口說無憑,那豈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現在雖然記不清那上頭都涉及到什么人了,反正好幾個,都是外面那種就圖錢的女人,挺好打發的,”肖玲氣喘吁吁的說,提起這件事,她的情緒還是有些激動,一激動起來,呼吸就變得很急促,牽動了還沒有愈合的刀口,“我就是沒想到,他知道了我調查他的事兒以后,不但沒跟我道歉,沒給我時間和機會去把外面那幾個野女人都給打發掉,還跟我提出來離婚……這人真的是鬼迷心竅,我那么勸他,就是不聽,到底還是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眼淚順著肖玲的眼角留下來,流進了她的頭發里面,她也不抬手去擦,就任由淚水那么流,過了一會兒才抽了抽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說:“我現在也幫不了你們什么,要不然你們去找當初幫我調查的那個偵探吧,他那個人特別熱心腸,肯定愿意幫你們提供情況,我求你們一定好好調查這件事,到底是誰害了咸和玉,你們一定得給他一個公道!”
“好,你告訴我們,那個偵探叫什么,他的聯系方式是什么?”唐弘業問。
“這個我不記得了,之前的電話號碼存在我的舊手機里,好像是被我女兒給拿去賣掉了,我現在的手機里面沒有。”肖玲緩緩的搖了搖頭,“當時這個偵探是我一個朋友介紹給我的,以前也幫我這個朋友調查過她老公,抓到了外頭的那個女人,所以我朋友才把他又介紹給我的,人很可靠,你們可以相信他。”
“那個偵探叫什么?他的辦公地點是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他讓我叫他小偉來著,是我按照我朋友給我的號碼打過去,告訴他地址,他上門來找的我,我也不知道他辦公地點在哪里,后來也都是靠電話在聯系,調查清楚之后,錢也是他找我拿的現金。”肖玲回答。
“那你朋友的聯系方式你能記得么?我們問她也可以。”唐弘業皺了皺眉頭。
“我那個朋友啊……”肖玲一臉犯難的遲疑著,“她抓到她老公在外面有別人了之后,倆人就鬧離婚,然后她手里有把柄,分了一大筆財產,之后去年帶著孩子移民去了別處了,好像是新西蘭還是澳大利亞,我記不清了,去了那邊之后她也一直沒跟我再聯系過,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啊。”
如果說一開始說有事要找他們談談,結果后來自己聲稱掌握著獨家消息,又說離婚的時候一氣之下撕掉扔了,這還有情可原,可是后面的幾番對話下來,別說唐弘業的臉色不好看,就連杜鵑也有些面露慍色了,他們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懷疑,肖玲這么氣若游絲的把他們叫進來,根本就是想要故意戲弄他們來著。
“那你想跟我們談什么呢?就是談你知道好多事,但是你什么都提供不出來?”這要是換做以往,估計唐弘業都要壓不住火了,不過現在看肖玲毫無血色青灰的臉色,他還是強忍住內心的氣憤,皺著眉頭問。
肖玲張了張嘴,似乎才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看起來頗有些苦惱,糾結了半天之后,終于想起了什么:“我記得小偉跟我說過一次,說他雖然干的是私家偵探的活兒,但是咱們國內不允許他們這些私家偵探出來接活兒,所以對外他開的是什么咨詢公司,實際上什么咨詢的事兒都不干,就是調查這種事兒賺錢的。他的那個公司叫什么來著……我這幾年遭受到婚變的打擊之后,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太好,記性特別差……好像是叫什么百通,還是百什么通來著。我是真的想要給你們提供點東西,讓你們好好的調查,沒有想要耍你們的意思,你們可別生氣,咸和玉這么一死,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有什么指望和念想了,我真的沒有必要去耍你們玩兒,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求你們相信我!”
說著,她掩面痛哭起來,原本之前講話的時候,唐弘業和杜鵑都有一些動了怒氣,現在看她這樣哭,又覺得有些無奈。
“你女兒去哪兒了?”唐弘業已經不太想和肖玲繼續溝通下去了,現在這種情境下,肖玲的精神狀態也不是特別好,身體狀態就更加不用說了,聽她說這種并沒有特別大價值的,索性趁著肖玲還能有精神再說幾句話,打聽一下咸偉偉。
一提到咸偉偉,肖玲方才還有些熱切的眼神頓時就黯淡了下去,人也更加萎靡了幾分,她沉默了幾秒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昨天她告訴我她爸爸的事兒之后,我一下子有點接受不了,就昏過去了,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的手機都在她的包里面,我現在還在擔心如果她一直不回來,回頭萬一住院時候的押金不夠扣了我改怎么辦呢……”
唐弘業聽她說這話,反應格外的快,在杜鵑根本沒有機會開口的時候就搶先對肖玲點了點頭:“你放心吧,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無論如何也把咸偉偉找出來,讓她過來幫你交錢辦出院。”
肖玲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再說什么。
“咸偉偉跟你們兩個的關系都很不親近么?”杜鵑問肖玲。其實她也明白唐弘業方才搶在自己前面開口回應的原因,無非是怕她再一時心軟,掏腰包幫肖玲墊付醫藥費,其實唐弘業這一次的擔心還真的是有點多余,她現在就算是有那份心,也沒那份力,要是自己的存款余額還有那么富裕,可能找房子也會變得容易很多,不至于因為預算問題而搞得這么艱辛。
肖玲把臉轉向一旁,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有些難堪。
“這孩子……我當媽的不應該這么說,但是我那個女兒,她真的挺沒有良心的,”她的聲音悶悶的說,“我這個人,很早就不出去工作了,就是為了替老公顧好后方,照顧好孩子。從小到大我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增減衣服,添置東西,從來都沒讓她受過委屈,結果呢,她嫌我拿不出手,讓她丟臉。她爸倒是夠體面,也能在外面賺錢給她好日子過,供她買名牌的衣服什么的,但是平時不管她,她又覺得她爸爸對不起她,反正不管我們兩個做什么,她都覺得理所應當,我們倆離婚,她也怨恨我們,覺得我們讓她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讓她丟人了……”
“咸偉偉在外面有沒有什么關系特別好的朋友,或者是男朋友之類的?”杜鵑趁她還沒有越說越激動,最后哭起來,趕忙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肖玲猛地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盯著杜鵑,杜鵑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是說錯了什么話,讓肖玲感到了冒犯。
“對!我怎么把那個小子給忘了!”肖玲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那一瞬間她似乎忘記了自己前一天剛剛做完手術,直到刀口的疼痛讓她倒吸一口冷氣,又躺了回去,喘了幾口粗氣才能重新開口,額頭上密密實實的一層冷汗,“我女兒是有一個男朋友,是個小混混,我一直不同意我女兒跟那種人混在一起,但是怎么說她都不聽,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剛才我把那個小子給忘了!說不定是他!說不定是他知道咸和玉買了好多的保險,受益人都是我們女兒,所以故意使壞的!他知道,偉偉如果拿到了錢,根本就不可能允許我過問,我那個傻女兒,肯定會隨便人家從她這里占便宜得好處啊!你們一定要查他!查他!”
“好,那你說一下,咸偉偉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杜鵑拿著本子問。
肖玲一愣,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就見過那小子一次面,長得瘦高,染了一腦袋黃頭發,耳朵上面還帶著耳釘,流里流氣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問過我女兒,她知道我不同意她跟那個小子在一起,所以什么都不跟我說,我問多了她就跟我發火,然后一走就是好幾天也不回家,我怕她在外面會出事,所以就一直都沒敢再多問。”
得!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頭緒,結果肖玲竟然又起了一個頭之后就什么都答不出來了,這種挫敗感真的是讓唐弘業和杜鵑感覺特別崩潰。
“好,那這個問題先放一放,肖玲,據我們了解,你同咸和玉離婚的時候并沒有從他那里分到什么錢,后來找的工作,收入也是普普通通,那么你用來支付你和咸偉偉出境豪華游費用的錢,是從哪里來的?你們兩個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忽然出去旅游呢?咸偉偉學校那邊真的已經放假了么?”唐弘業不想繼續跟肖玲做沒有意義的糾纏,于是一股腦的把質疑拋出來。
肖玲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她支吾了幾聲,然后才說:“我在跟咸和玉離婚之前,也自己偷偷的藏了小份子來著,本來不舍得動那個錢,想留著萬一以后有什么需要應急的花銷,或者辦大事兒用,但是咸和玉跟那個死魚眼睛的小妖精結了婚之后,就開始拉攏我女兒,我女兒本來就看不起我,我怕她以后真的投入她爸爸的懷抱不理我了,所以我就想哄孩子高興高興。”
她又嘆了一口氣:“偉偉她學習根本就不用心,去不去上課班主任都懶得管了,她說她認識的什么朋友人家都去澳洲旅游了,回來不高興,跟我發脾氣,我就提出來帶她去歐洲,把那些人比下去,她聽了挺高興的,我就一咬牙報了名,結果沒想到半路我這鬧了闌尾炎,沒辦法繼續走下去了,所以孩子就又生我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