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孫小涵的母親從屋子里面出來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別別扭扭的,似乎有些不大情愿,她看了看客廳里的兩個不速之客,目光在唐弘業的臉上多停留了那么幾秒鐘,然后才對自己的丈夫說:“閨女說讓他們倆進去她屋里談……你說這一大早上,她一個小姑娘,這又有男的……”
“我說你那腦袋能不能用在正地方?!你閨女成天在外面,在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上班,你什么都不擔心!我一說呢,你還護著!現在人家警察上門來找她了解情況了,你又提防起來了!你可真是好壞不分啊你!”孫小涵父親臉上的表情復雜極了,說不上來是憤怒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孫小涵母親被他這么教訓了幾句,雖然面子上有點不太好看,但總歸還是明白丈夫說的話是有道理的,所以就訕訕的讓開了門口,讓他們進去。
孫小涵的房間里面已經亮起了燈,看樣子應該是已經準備好了,但考慮到孫小涵母親方才的那種態度和情緒,杜鵑還是走在前面打了頭陣,讓唐弘業跟在后面,她敲了敲門,得到了許可之后推開一道門縫,確定孫小涵在屋子里面已經收拾整齊了,這才大大方方的推開門和唐弘業一起走了進去。
本來孫小涵的母親還打算跟著過去聽一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結果杜鵑和唐弘業前腳進門,后腳孫小涵就一個健步沖到門口,在自己的母親進來之前把門給關了個嚴嚴實實,將父母二人都關在了客廳里面。
做完這一切之后,孫小涵就又若無其事的回到了她的床邊坐了下來,她的臥室面積不太大,并沒有比之前杜鵑租住的那一間寬敞多少,她坐在了床邊上,杜鵑和唐弘業就幾乎只能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才能夠跟她保持一個相對比較適合,也讓彼此都感覺舒適的距離。
孫小涵的樣子和之前杜鵑、唐弘業他們想象當中的不太一樣,他們兩個人都以為在那樣環境下上班做服務員的姑娘,至少應該是一個比較開朗比較圓滑的個性,但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二十出頭,身材倒是挺高挑的,但是卻很瘦,不是苗條,而是一種近乎于營養不良的那種瘦弱,一張臉就像紙一樣的蒼白,沒有半分血色,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感,似乎是乖巧而安靜的,又好像帶著一種懨懨的不耐煩和抵觸,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混雜的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讓孫小涵看起來顯得有些陰郁不開朗,至少和外向圓滑一點扯不上關系。
“孫小涵,你知道我們為什么今天一大早到你家里來找你么?”杜鵑問。
孫小涵搖搖頭,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有些困惑:“我不知道啊,我睡眠不好,晚上總失眠,昨晚就是后半夜都三點多了才睡著,剛睡了沒一會兒,我媽就來叫我了,說有警察來找我不知道什么事兒,我現在整個人還是懵著的呢。”
她說起話來的時候,聲音又輕又細,里面似乎還隱隱的夾著氣聲,臉上的表情里也透著茫然,甚至還有一點點被人擾了清夢之后的委屈,一雙不算大的眼睛來來回回的打量著唐弘業和杜鵑,好像希望能夠從他們臉上看出答案似的。
“你認識阿紫吧?”唐弘業準備切入主題,開始對孫小涵的詢問。
孫小涵聞聲看向他,兩個人的視線一對上,她就立刻把自己的視線移向一旁,不去與唐弘業發生眼神交流,并且看起來好像整個人都有些不大自在了似的。
“孫小涵,請你先回答一下我們的問題,你和阿紫是不是認識?”杜鵑覺得孫小涵的反應有點奇怪,微微皺起眉頭來,把唐弘業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可能是聽出來杜鵑的語氣略顯強硬了一點,孫小涵又慌忙把視線轉回來,看向杜鵑,當她的視線與杜鵑發生了對接的時候,她倒是沒有慌慌張張的移開眼睛,只是略微比沒有眼神交流的時候顯得有那么一點不自在而已。
“我認識她,但是不算特別熟,就是在一個地方上班而已,我們倆干的工作都是不一樣的。”她聲音不大,有些訥訥的回答,倒是承認了與阿紫相識的事。
“你前幾天有沒有過陪著阿紫一起在外面過夜的時候?”杜鵑又問,她好像是有點明白了,孫小涵慌張的回避唐弘業的視線,甚至一時之間連自己被問了什么問題都想不起來,似乎是一種害羞和局促的表現,這個女孩子好像特別容易因為陌生異性的存在而感到拘謹不安。
相比之下,杜鵑開口和她說話的時候,孫小涵雖說也有那么一點小小的畏縮,總體來講倒也已經可以算是好得多了,她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嗯,是,我前幾天去陪她住了一晚上,她說她是去她朋友家里串門兒的,結果朋友兩口子吵架,她自己一個人不敢住在那里了,我就過去陪了陪她。”
“你剛才不是說跟阿紫不算很熟么?為什么這種事她會想到要找你幫忙?”
“我也不知道啊,這事兒你們得問她去,我又不是她肚子里頭的蛔蟲,我怎么會知道她那天為什么要找我不找別人……”孫小涵說起話來的語氣依舊是有氣沒力的,弱弱的樣子,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又實打實是頂了杜鵑一句的。
杜鵑當然不會對這種軟釘子有什么反應,只是把方才的問題又換成了另外的一個角度,好讓孫小涵沒有辦法推脫:“那好,我換一個說法來問這個問題好了。既然你們兩個不是很熟,那她像你求助這種事,你為什么就答應了呢?”
孫小涵蒼白的臉上因為杜鵑的這個問題終于有了一點點的紅潤,不過這一抹紅潤來自于一種不自在的窘迫:“我……我這個人從小到大就怕惹別人不高興,所以不太知道怎么拒絕別人,不答應人家求我的事兒,她那天電話打給我了,說需要我去陪陪她,幫幫她,我一想到平時都在一起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我要是拒絕了她,回頭在單位她肯定要給我臉色看的,所以我就答應她了。”
她這么說倒也并沒有什么說不過去的,算是回答了杜鵑的問題。
“你方才不是說你和阿紫的工作類型不太一樣么?怎么個不一樣法兒?”唐弘業都沒有發現孫小涵不敢看他,和他說話會格外緊張的事情,在一旁開口問。
“她長得漂亮,性格也好,是我們那里的公關,就負責給去我們會所消費的顧客推銷酒水,然后拿提成什么的,做她們那種工作就必須得能說會道,有一張巧嘴,性格討人喜歡。我不行,我就只能當服務員,她們公關推銷出去酒水了,我們負責給人家送過去,幫忙清理一下房間里的空酒瓶、果殼果皮那些東西,說好聽一點是服務員,說難聽一點酒水打雜的。”孫小涵垂著頭不去看唐弘業,不過這一次算是比較有進步,倒是把唐弘業提出的問題給回答了。
“平時你們兩個交往多么?”唐弘業又問。
“不多,見了面都不怎么打招呼的那種,我也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想到要給我打電話的……”孫小涵越回答唐弘業的問題,頭就垂的越低,臉也跟著慢慢的變紅,就好像是一團火焰,從臉頰燒到了耳朵,又從耳朵燒到了脖子底下。
就算屋子里的燈光不算特別明亮,窗外的天色也還昏暗,唐弘業到底也不算是個眼神不濟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孫小涵臉色的異樣,他有些擔心的彎了彎腰,試圖看清楚孫小涵垂著頭的臉上掛著什么樣的表情:“你還好吧?”
有一刻他甚至有些擔心,怕這個方才還蒼白沒有血色,看起來就不怎么健康的女孩子萬一有什么身體上的不適,諸如先天性心臟病之類的。
孫小涵也不抬頭,只是上下微微的晃動了幾下腦袋,算是給出了回應。
唐弘業覺得這姑娘實在是奇怪得很,雖然看得出來她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說話,但他還是忍不住問:“我說,你這個人怎么回事?我們突然一大早跑過來,又是公安局的警察,開口就問你關于阿紫的情況,你都一點也不好奇,不想問一問我們,到底是不是阿紫遇到了什么樣的問題么?”
孫小涵的身子抖了一下,方才臉上的漲紅好像一下子就被洗刷干凈了似的,又恢復了之前的蒼白,她有些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帶著幾分哭腔對唐弘業搖了搖頭:“我……我不敢問……我害怕她出什么事兒,萬一你們說我是最后一個見過她的人,那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膽子小,我害怕……”
“你放心,阿紫沒有事,她好端端的呢。”杜鵑看她竟然被嚇成了那樣,趕忙開口對她說,然后又問,“你當天晚上陪阿紫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離開了么?”
“離開了,”孫小涵點點頭,“我第二天晚上就回來家里面住的,不信你們出去問我爸我媽,他們管我管的特別嚴,我沒事兒是不許在外面過夜的。”
這可就跟之前阿紫的說法不太一樣了,存在著很大的出入。阿紫也不是當著杜鵑和唐弘業的面才那么說的,她在不知道有警察在場的情況下,在電話里面同毛雅璇也是說了一樣的話,她說當天晚上是她一個人先行離開的,孫小涵跟她說要留下來再多住一晚,怎么現在孫小涵倒矢口否認了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比阿紫先離開那個房子的咯?”杜鵑問。
孫小涵搖搖頭,戰戰兢兢地說:“不是的,是她先離開的,我在那個房子里多呆了大半天就走了。我本來是跟阿紫說我想要在那里多住一宿的,她也同意了,但是后來我沒敢,就下午的時候回家里來了,不信你們可以問我爸我媽。”
“那你為什么原本放著自己家里不住,想要在那里多住一晚?后來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改了主意,午飯之后就重新回家里來了呢?”
“那天之前,我爸跟我發了一頓脾氣,阿紫給我打電話之前我本來心情也挺不好的,不想在家里面呆著,聽他在屋外面罵我,所以我正好就借著陪阿紫的這事兒就出去了,想出來都出來了,干脆就豁出去,多住一宿,躲躲清靜。結果后來阿紫走了,我自己呆在那兒吧,另外那個屋里住的那個男的,就總有事兒沒事兒的跑我住的那個房間門口晃悠,沒話找話的跟我搭腔,我覺得有點害怕,那男的瞧著流里流氣的,所以我也不敢多呆了,就還是回家來了。”
孫小涵這么一說,倒是把之前她與阿紫的表述相矛盾的部分都給修正過來了,并且更重要的是,她還提到了祝俊浩毛雅璇的那個油膩男朋友。
“你說的另外一個房間里的男人,長什么樣?”杜鵑開口同她確認。
孫小涵一邊努力回憶,一邊盡力描述了一遍,杜鵑和唐弘業一聽,果然就是祝俊浩本人,就連言行舉止都形容的非常符合。
這么聽起來,孫小涵的表述就還算是具有一定可信度的。
“你和阿紫一起住在那里的那個晚上,這個男室友有沒有找過你們?”唐弘業問。
“好像是沒有,阿紫也沒跟我說那屋的那個男的是那樣的,要不然我就算是得罪她了,以后見面都好臉色給我,那我也不敢過去啊!”孫小涵皺了皺眉頭,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從小到大可從來沒遇到過那么流里流氣好像狗皮膏藥一樣賴皮纏呢!”
“那你在阿紫離開當天,過了午飯時間之后從那里離開,這中間除了另外房間住的那個男人之外,還有沒有什么別的人去過?”
孫小涵又一次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那天后來被那個男的騷擾的,根本就不敢出屋,走的時候都是趁他沒在外面的時候悄悄溜走的,后面還發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