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陣,列陣!”牛萬才也是久經陣戰之人,上過戰場無數,目測一番,估量一下對方馬隊行進的速度,知道眼前這個距離對于這支騎兵來說不過是轉眼之間。
太原城太大了,這種大城唯一的一個壞處就是城門太多。
左武威將軍藺養成城門在東宜春門把守,其余幾個將領則是分開把守西鎮武、北鎮遠兩門,大順軍在此人數也不是很多,只有七八萬人。
這七八萬人之中,大部分都是戰斗力不強的流民營,老營占比不足五分之一,藺養成雖然聞訊趕來,但牛萬才知道,城頭上兵士拉閘關門還有些時間,這種時候若想守住城門,只能用陣型扛住。
“官軍馬隊都是虛張聲勢,弟兄們,闖王就快到了,殺了這些狗官兵,老子替你們向闖王請功!”牛萬才看著眼前這支從未遇見過的騎兵,心底已是打突突,可表現出來的樣子卻依然勇猛。
“殺官兵!”
“殺官兵!”
大順軍兵士面對官軍的時候,早就沒有原來那種懼怕之情,正相反,與官軍多年對戰的他們自然知道牛萬才所言非虛,官軍幾乎每場戰斗都是虛張聲勢。
就像朱仙鎮一戰,寧南伯左良玉號稱幾十萬大軍,當時的闖軍只有十幾萬。
戰場上的確也是如此,左軍行動起來,旌旗遮天蔽日,滿眼都是左軍馬隊行進激起的塵灰,但是一旦開打,左軍各將往往都是隔山望水、各自為戰,崩潰的甚至比大順軍流民營都要快。
在多年與官軍的周旋和戰斗中,大順軍之中的大部分人只會畏懼極少數一部分官軍將領麾下的兵馬。
像是曹文昭、曹變蛟、盧象升、孫傳庭、猛如虎、賀人龍、陳奇瑜等一些人,他們的部下往往紀律森嚴,不僅得到百姓的支持,主將更是勇猛有謀,極難對付。
然而這些人,幾乎都被歷史上的崇禎皇帝一一坑掉,現如今活著能讓大順軍諸將心存忌憚的,其實也就剩下一個陳奇瑜。
其余什么牟文綬、高杰、白廣恩這些人都是大順軍的老對頭,談得上互有勝負,但還遠遠不止于大小曹那般一經出現便令大順軍眾人膽寒的地步。
在牛萬才的極力鼓動之下,約莫千余人的大順軍刀牌兵迅速下城,兩側拿著大盾的兵士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幾張大盾靠在一起,硬是將城門堵了個水泄不通。
牛萬才則是站在第一線,一邊不斷朝身后喝令讓兵士盡快關門,一面緊緊盯著眼前朵兵的動向。
這些刀盾兵都是牛萬才手下最能征慣戰的部下,也是跟隨他多年走南闖北的老營,這個時候拿出來,顯然是牛萬才意識到自己中了白廣恩激將法而采取的彌補措施。
大順軍的刀盾手動作異常熟練,幾個人拿著盾牌緊緊靠在一起,他們也知道對方是騎兵,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官軍騎兵的沖鋒一般陣型就足以抵御。
遠遠在馬上的朵顏諸部現任首領烏爾邁凝神看著已經站成一排聚攏在城門洞口的大順軍刀盾手,面色肅穆異常,看來這些流賊確實是陳總督說的一樣,不可小覷。
目測眼下距離大致只剩下一百五十步左右,烏爾邁看了一眼跟在身后準備跟進的高杰部明軍騎兵,還有后面正在整齊前進的官軍主陣,揮起手中象征著朵顏部的月弧彎刀,大聲喊道:
“朵顏的勇士們,叫這些賊寇見識見識我朵顏鐵騎的威力,殺!”
朵兵紛紛興奮地揮舞起手中彎刀,各自喊著誰也聽不懂的鳥語,就像看見羊群的惡狼,紅著眼沖殺過去。
在這一百五十步的最后距離,朵兵開始用腳靴上的馬刺不斷刺激坐騎小腹,以此達到首次沖鋒的最大威力。
甚至于,有些朵顏部的馬上老手還遠遠掄起套馬用的套索,一副外出狩獵的模樣,似乎在他們眼中,這些流賊根本算不上什么敵人。
城頭的大順軍兵士早就是嚴陣以待,他們將手中的弓箭和火器從城桓垛口處伸出去,對準眼前成片的朵兵。
可能是由于緊張,朵兵剛剛沖鋒,便是有人零星的發射出去,在這幾聲如蚊蟲繞耳般的響聲過后,緊跟著便是大批大批的火器和火炮發射。
“砰砰砰——”
這些大順軍兵士并沒有自己制造火器,火炮還是舊時官軍擺在城頭的火炮,手里的弓箭和火器大多也都是繳獲官軍之手,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淋和使用,其質量與威力可想而知。
首先遭受傷亡的是大順軍,他們遇到了官軍守城時同樣的窘境,那就是火器炸膛。
或許就連藺養成都沒想過自己會有被迫守城死戰的這一天,在大順軍的眼中,敵人除了其余農民軍以外,無非就是一個官軍。
關外的清虜,北方的蒙古,那些還距離他們太遠,幾乎九成的大順軍都是從未與之交過手,就連所謂的永昌皇帝李自成都曾說東虜與官軍乃一丘之貉,不足為慮。
響聲傳來的時候,烏爾邁等人還有些心驚,但是響聲過后,朵兵摸了摸胸前完好無缺的甲胄,當即便是失笑。
“賊勢弱至此,將士們,跟本將殺賊!”
眼看著朵兵就要和城門處的牛萬才部對接,后方的高杰坐不住了,輕視陳奇瑜的意思之后,帶著所部湊出來的千余騎兵紛紛沖了上去。
最當先的士兵往往是最先死的,每場戰爭甚至每支兵馬都有這樣的人,勝利往往也都是這些最先死的士兵用性命堆積出來的。
隨著距離的臨近,太原城頭的千余垛口發揮了一絲作用,無數鉛彈在藺養成的玩命怒吼之下疾射而出,一時間,從未遭受過此等襲擊的朵兵便是人仰馬翻,慘嚎不止。
在大約付出了八十余騎的代價之后,烏爾邁沖到了牛萬才眼前。
直到這個時候,牛萬才才看清自己將要與之拼命的是什么人,眼前這個同樣注視自己的蠻子生得高大威猛,就連牛萬才都是比之不及。
其虎狼鷹顧一般的眸子盯在身上,直讓牛萬才有種被成為獵物的感覺,這些竟然不是漢人,是關外的蠻子!
“難道說朝廷已經和清虜議和,合兵來剿我們了不成?”
牛萬才想不通朝廷的軍隊里怎么會有這些兇猛的關外騎兵,而且這些蠻子還是悍不畏死的為他們打頭陣,那狗皇帝究竟干了些什么,才能讓這些蠻子如此對他死心塌地。
“哈哈哈,來吧!”
沖到十幾步外的朵兵中有一部分人大笑幾聲,齊齊將手中繩索倫幾圈投擲出去。
這些繩索在常人眼中飄忽不定、極難控制,可在這些馬術極佳的朵兵手中,卻像離弦的箭簇一樣,精準的找到了列陣在門洞下方大順刀盾兵的脖頸。
繩索的勾環之處有細細的尖刺,是朵顏人用來制服不聽話的頭羊所用,在這個時候扔出去卻有奇效。
套索套在脖頸之處,幾乎所有大順刀盾手下意識的動作便是要用手去解開,然而這么一做,他們就不得不放開手中的大盾和長刀。
就算他們放下手中大盾和長刀去想要解開繩索,一旦觸碰到繩索上的尖刺,又會讓他們雙手變得血肉模糊。
這個時候,那批擲索的朵兵又是大笑幾聲,各自驅馬轉身離開戰場,直奔著左右兩個方向而去。
隨著他們以飛快的速度離開,套中的那部分大順軍刀盾兵也都非常驚恐的發現,自己人一個一個的被他們帶離戰場,除了少部分眼疾手快之人拼命砍斷套索以外,其余人根本就是無法制止。
牛萬才精心布置的陣型,多年以來與官軍作戰屢試不爽的鐵桶陣,居然在轉瞬間就被這些蠻子給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