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九年三月初九,清晨。讀么么
這時候太陽還沒完全升起,氣溫有些泛涼,一大批士子聚齊在京師順天貢院門前,焦急等待著三年一度科舉會試的入場。
即便凍得哆哆嗦嗦,不少士子也還是緊張異常,其中甚至有人忘卻了周圍溫度,拿著書籍仍在默背。
不過,在趕考的諸多士子當中,卻也不乏一些年紀輕輕便學富五車、成竹在胸之輩,夏完淳和瞿昌文各自負手站于最前頭,看著其余焦慮不已的眾人,都是呵呵笑個不停。
“平日不知刻苦勤習,會試臨近時如此做法,又有何異,還不如回去種地算了。”瞿昌文顯然有些看不起這些士子,冷笑著說道。
夏完淳心中頗有正義感,道:“昌文兄所言差異,天下士子本是一家,既然來此,都是為國效力,怎么能說讓他們回鄉種地呢?”
“哈哈,我也就是說說。”兩人朝夕相處了這么久,瞿昌文自然知道夏完淳的心思,當下搖頭說道:“不過是看不慣這些毫無學識之人還想入朝為官,發發牢騷而已。”
夏完淳點點頭,雖然沒再多說什么,看那樣子卻也是不置可否。
眼下來京士子大部分都是抱著試試看或者溜縫子的心思,甚至他們還聽說,有人已經賄賂了禮部尚書李文選,或是一些本就和朝廷在職官員有親戚關系的,都已經有了所謂的“答案”。
正在兩人各自互相亂想時,一直緊閉的順天貢院大門從里面被人推開,卻是司禮太監李鳳翔帶著幾個同考翰林走出來。
李鳳翔先是睨眼看了一眼外頭這些士子,才是不緊不慢的說道:“咳咳,雜家是圣上欽點的謄錄所主官,快開始了,都進去吧。”
士子們連忙點頭,紛紛將手中書籍留在貢院人手中,繼而魚貫而入,進門之后,早有一批太監和貢院中人在此按規搜身,為的便是防止考生有“夾帶”。
所謂“夾帶”,即是把考試的答案或提綱帶在身上,說白了,就是考試帶小條的舞弊行為,士子們一一經過搜身之后,才是分批次進入貢院。
貢院的明遠樓旁有一棵元代古槐,相傳這里是文光射斗牛的地方,所以時人又叫它“文昌槐”,素為京城名槐。
這文昌槐的根部生在路東,主干彎曲向西,因而樹冠呈在路西,長勢如臥龍,相傳此槐與考生的文運有關。
歷次前來順天貢院參加會試的考生們無一例外都要膜拜,以登龍門,就連夏完淳和瞿昌文二人亦不能免俗,都在誠心膜拜。
貢院的科考也給附近的胡同帶來了繁榮,如出現了售筆紙一條街的“筆管胡同”,有會館性質的旅館街道“鯉魚胡同”,因為考生多騎驢進京趕考,又出現了“驢蹄子胡同”這種市井稱呼。
其中鯉魚胡同原本是一條小胡同,先叫“老人胡同”,進京的考生沒錢的寒門占據了絕大多數,一般都騎驢進京住在驢蹄子胡同。
相傳,有一次會試時一個窮考生因沒有錢,走著進京只得住到老人胡同的一位老人家,在科考的前三天忽降雨水,胡同地面成河,有大鯉魚出現,后這位窮考生竟考中了第一名“狀元”。
從此,老人胡同名氣大振,以后考生們又紛紛住到老人胡同,想借運高中,胡同也改名為“鯉魚胡同”,有鯉魚躍龍門之意。
到了現在這崇禎十九年,經過朝堂議定,有關政策陸續出臺,不少私設會館性質的旅館都陸陸續續被兵馬司和順天府衙門強令遷到南城,繼而在宣武和崇文一帶又出現很多會館。
與前者不同的是,這些新出現的會館多為官辦,為前來趕考的士子們提供食宿和一些經濟上的支持,相當于朝廷資助教育事業。
在貢院至公堂,倪元璐、方逢年、馮銓和張瑞圖四名崇禎皇帝欽定的主考官早已落座,其余十幾名同考官也是各自擺放桌椅分級落座,整場都顯得異常肅穆。
看著眾考生拜槐而來,四名主考官計議幾句,最后是由張瑞圖起身指向旁側小屋,正色道:“本官為陛下欽點此次會試主考,開考之前,有些話要提醒諸位。”
“此次會試,成規如同以往,擊鼓為令,點香計時。”
“諸位士子都還年輕,今后還有的是機會,莫要因小失大,鋌而走險,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言罷,張瑞圖心道自己算是仁至義盡,咳咳幾聲,繼續道:
“本官宣布,此次春闈,正式開始,落座應試去吧!”
士子們紛紛行禮作揖,齊聲喊道:“學生知道了。”
話音落定,士子們開始按照之前分配好的座位和場次陸續入座,在他們的考棚之中,早有貢院的官員將考試有關用具盡數備齊。
東西也不多,一間考棚,一盆炭火、一支蠟燭,便是全部了,今后的三日中,他們吃睡都將在這小小的考棚里。
夏完淳告別瞿昌文,尋到自己的考棚,深吸口氣,伸手推門走了進去,見到內中布置之簡略,也是嘆了口氣,搖搖頭坐在位置上開始觀卷。
他沒看幾眼,卻忽然聽到考棚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一個謄錄所的小太監走過來,用鎖頭從外面死死鎖住了自己的考棚。
這也是考慮到士子之間互相串換答案,使考試無法真實明顯的反映出每個人的真才實學,按規矩來說,本來會試規定要連續被關十幾天。
一份試卷,士子進去之后,少則兩三個小時,多則五六小時肯定就會做完,那個時候考試的士子一沒書籍可以閱讀,二又不像現代那樣有手機可以打游戲,那他們做什么?
無非就是睡覺、發呆而已。
歷史上,貢院年年修繕,在永樂、嘉靖、萬歷三朝時又各自經過一次從頭到腳的整改,然而失火之事依舊層出不窮,其中一個較大原因,就是閑來無事的士子不小心打翻火燭或炭火,從而釀成失火大錯。
雖然貢院外處處都有大水缸,但就以這個時候而言,一旦起火便很難撲滅,再者說來,貢院九千多間考棚,也并非時時刻刻都有人緊盯,一旦生火,很難第一時間得知。
更何況,因為一次考試讓士子們過半個月狹小的牢獄生活也不盡人道。
所以此次會試一個比較大的改革便是,三場會試,每場為期三天,結束后士子都可以回去休息準備幾日,再來參加下一場的會試。
這樣既保證了士子有充足的精力應對考試,又把火災的危害降到最低。
要知道,一旦貢院起火,重建那幾十近百萬兩的白銀還是輕的,更為嚴重的是人員損傷和一些書籍因此而損毀,那種價值是無法彌補的。